若二夫人当真送了价值两千两的首饰珍钗给明萱添箱,她是定会收下的,长辈的一片爱惜,便是说出去旁人也只会赞一声好。可直接拿银票过来,这算是什么事儿?她若收下,岂不是在说侯夫人于嫁妆上苛责她了?

那玉容姣丽的女子是顾七,裴竟宸每常在筵席喜贺上遇见的,他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可严嬷嬷满怀好意,她心中也甚是感激的,她明媚一笑,拢紧了灰色狐狸毛斗篷,便带着雪素和丹红出了院子。

韩修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表情的所有变化,见到她完全沉默不语,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他俯身将她身子掰过,动作轻柔地撩起她低垂的额发,摩挲着她额前的伤疤,语气里满是怜惜,“这里,还疼吗?”

朱老夫人的目光却是一深,她并未去接严嬷嬷的话,沉默半晌之后低声说道,“永嘉郡主性子良善心思单纯,所想所思皆都写在脸上的,最是容易拿捏糊弄,想不到却生了个如此聪慧通透的儿子,足可见何等样遭遇养出何等样人。”

行李车仪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琳玥郑重给朱老夫人磕了个头,与明萱互相道过珍重,便就跟着顾元昊上了软轿坐车回去陇西。

最重要的是,七小姐的这份信任令他心里一暖,隐隐觉得不能令她失望才好。

她顿了顿,眉间郁色更浓,“可就这样打听,也不知要何时何日才能有确凿的消息,我思来想去,还不若咱们亲自派人过去细细地查,双管齐下,这才妥当。”

她想了想对着明萱说道,“谢礼我不好退回去的,已经交给你大伯母处置了,这件事萱姐儿也不必再放心上,只有一件,以后千万不可再与韩家扯上什么联系了!终究是订过亲事的,祖母怕颜家知晓了,心中不快。”

颜清烨冲着那头回了句,“就来。”

另有三个看起来脸生的女孩,年岁层次不齐,但却长得都有与辅国公夫人有些相像。

那神情真挚,态度亲昵,并不似有尊卑之分的主仆,倒更像是关系亲近的祖孙。

明萱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将待举步,又忽地想起令车毂松散的罪魁祸首,她便低声对着严嬷嬷说道,“咱们在这待着也是等,不若令家丁去方才那地方将峭石搬开,也免得再伤到其他人。”

她三年前曾亲眼目睹过明萱额上的伤口,那时太医说九死一生,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已然是造化,七小姐昏迷了好些日子才醒的,初时连话都说不清,原以为真的是撞坏了脑子,如今看来不过是缺失了一些记忆,已经算得大幸了。可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她心里知晓的,先前祖母请朱家大表哥探过颜清烨的口风,想是颜家意动了,因此祖母和舅祖母才会借着大表哥和媛姐儿生辰这机会,特意让她能够看上一眼那位颜公子,倘若她也满意,那这门亲事便可继续做下去。

侯夫人面色森寒,半晌冷笑起来,“果然贱人出贱种,我说呢,那个妓子狡诈多端,手段使都使不尽,怎么生个女儿竟像是老实的,这两年不显山不显水,老实规矩,闷声不响的,原来都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是朱老夫人堂姐,明萱理应唤她一声姨祖母,但她又偏是建安伯的亲舅母,虽说皇家做亲,并不甚讲究这些辈份排行,先朝也常有姑侄共侍帝君的轶事,但明萱方才仍以姨祖母唤她,却客气称梁家二老太太为亲家二老太太,其实便是在表明,她并不知晓这件亲事。

明萱大惊失色,“我荷包里何曾有过这样的东西!”

梁令琪八岁,梁令瑾才不过五岁,但古人早慧,这两个孩子显然已经知道他们的母亲命不久矣,眼角都有些红痕,像是大哭过一阵的样子。

人之将死,大姐姐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明萱并不想责怪她。

接下来的路,不管是好是坏,则都要由自己来承担了。

明萱点了点头,“说是贵妃娘娘赏的,不敢不穿。”

她凝神去想该如何应对侯夫人接下来的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该很快便就要入正题了吧?

她抬头笑着说道,“贵妃娘娘厚赏了!”

朱老夫人便不再推辞,依言坐下。

媛姐儿冷哼了一声,“芍姐儿也太没规矩了,今儿是姑祖母的寿辰,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她也敢这样!瑟瑟虽然不是她亲表姐,但名份上却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她怎么敢对着富春侯世子的嫡长女这样呼来喝去的!”

侯夫人应声去了。

可七小姐却像是拣到了宝……

这屋里生冷,她身上只穿了里衣,本来还能窝在棉被中取暖,现下被婆子绑在床头,没有锦被遮盖,腊月寒天,正是一年最寒冷的时刻,她浑身被冻得打颤。冻一冻,不过得一场风寒罢了,养几日就又好了,这倒还不算什么。

到了晚间,侯夫人早早命人在西花厅摆上了接风洗尘的宴席,共摆了三桌。

她和雪素是嫡亲的两姨姐妹,雪素的娘去得早,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多照应着点。老夫人既然已经将雪素给了七小姐,那七小姐的荣辱则便关系着雪素的将来,只有七小姐好,雪素才会过得好,她递两句消息倘若能帮到七小姐,那也便是帮到了雪素。

但明萱却是每日都算准了时辰去请安的。

这语音清淡,带着若有似无的撒娇,雪素听了,不知怎么得,眼眶便就红了。

何贵差事办得漂亮,将那些珍珠宝石并金块皆兑出了银子,陆陆续续交回了万两银子的钱庄存根,俱都是举国通用的大银号。他虽得了一千两银子的利,可到底还是因为此事耽误了买办处总管的差事,受了结结实实的二十大板,这几日正卧在屋子里头休息呢。

明萱却摇了摇头,“若不是让何贵跑了这一趟差事,我又怎能知晓他是个这样有本事的人?如今我们有了本钱,却恰好该寻个能替咱们办事的能干人。”

她沉吟片刻,对着雪素和丹红问道,“我将何贵要过来,可好?”

丹红自然是乐意的,“我表哥原就在三房当差的,能回来替小姐做事自然更好,他全家都没了,我老子娘时常从南边托人给我带口信,要我想法子多照应他呢。”

她忽地有些犹豫,“可他是外院当差的男子,恐怕没有法子调过来吧?”

七小姐出阁,倒是可以挑选几门陪房过去的,可何贵却是独身一人……

明萱笑着说道,“稍会你去库房里挑几瓶管用的膏药拿去看望你表哥,替我问他一句,可想继续跟着我?若是他想,再问他是否愿意在漱玉阁中挑一个丫头当媳妇?若是他愿意,又恰有合心意的人,便来告诉我,若是没有,我便做主给他仔细挑一个好的。”

倘若何贵娶了漱玉阁的丫头,她便好名正言顺将他当作陪房带到夫家去。

丹红听了便瞅着雪素直笑,“这话不必问了,我知道表哥心里早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