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三兄妹的略带稚气的话语间,间中夹杂着透风的门窗上那呜呜叫着钻进来的北风声,景天却突然有些若得若失起来。虽然只在这个家中呆了六天,但景天却感觉这六天比在徐府呆的那一个月还要温暖。张家虽然土坯茅屋,条件极其简陋。但是对他无比慈爱的老爹,还有年纪很小却已经每天开始去打柴补贴家用的阿勇兄弟。以及每次总是笑的那么可能,小小身子,却包揽了一大堆家务,甚至每次都把做好的饭菜送到他床前。

徐达静静伫立窗边,全身,手无长物,独向漫天的幽暗长空,冷风在他身边穿梭呼啸。夫人谢氏拉过温暖的锦被,盖到下巴,默默地看着丈夫,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变得有些孤独和脆落。那原本满是贲起肌肉的雄壮身躯,此时却一条条的肋骨凸起,四支舒长却十分干瘦,仿佛突然之间,他就从那个自己二十一年前托付一生的年轻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

徐达回京之后,就一直在这胜棋楼中休养,朱元璋也经常前来看望。偶尔也和老兄弟下下棋,聊一聊当年的往事。

肿过之后就是痒,那是一种如百蚁噬咬一样的痒痛。痒的让人直想把一双手一双脚的皮都给撕下来,好在徐景天身体虽幼,可心理却也是两世为人。虽然痛痒难耐,却也一直以大毅力在坚持着。再加上每天用张老爹从城里买回来的蛇油膏擦拭,那冻伤也渐渐每天要好了一些。

徐景天张开口,依依呀呀的说了好几句,却只是极其嘶哑的呓唔声,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试了几句,徐景天自己就先放弃了。景天吃力的抬起手,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用手做提笔状,示意自己说不出话来,但是可以拿笔写出来。只可惜,此时的徐景天年纪太小,而且之前差点被死。虽然运气好被张老爹救回,但是身体还是虚弱无比。

看着这明显是一个极其贫陋的家,徐景天把它和这个月来自己生活过的徐府比较了一下,这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徐府那般的富丽堂皇,屋宇数百间。就是一个最下等的仆人住的屋子,也比这宽敞明亮多了。他心下暗自猜测,也许这就是那个小丫头的家吧。

金陵城的夜晚即将沉静,而长干坊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那般都付与那断井残垣”一阵阵鬼哭似的狼嚎在船头断断续续的响起,却是那刘老三平白还了赌债,又得了一大笔很子,正高兴的哼着西厢记的曲子。一边哼,一边取了一支稿,一点一点的撑着小船离开了河岸。

可是真心想来,偌大一个徐府上下数百口人,好似真正关心他的也只有乳母陈氏。

“释迦保儿,有没有事,没有受伤吧!”园内长廊一道,远远的一大群人赶来。人还未到,李氏焦急的声音就已经传来。李氏乃刚二十出头的美妇,淡妆素服,体态幽闲,丰神绰约。此时她披着一件猩红的大氅,在一群丫环婆子的护持下飞快的迈着一双金莲小脚,飞也似的奔来。头上满头乌发斜斜的挽了一个坠马髻,上面插着的一支百鸟朝凤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跑动,一步一摇。

堆雪人是每个小孩子都曾经玩过的游戏,徐景天滚起两个雪球,然后把他们堆在一起,再指挥着五岁的茂先和六岁的虎子,及九岁的二姑一起动手,用木炭条做眼睛,拿红枣做鼻子。甚至还弄了一把扫帚插在雪人肩膀上,九岁的二小姐妙仪还让她的丫环紫竹不知从哪弄了顶书生的四方巾戴在雪人头上。

陈妈微微一笑,身上只披着件外衣的她,越发的散发出先前那种好闻的香味。她没有理会小少爷的难为情,只是依然仔细的擦拭着他的身体。

那个怪梦一直在继续,除了梦境有些怪异之外,实际上对陈青云也没有多少妨碍。渐渐的,陈青云在末婚妻的帮助下,也把对这怪梦的恐惧、抗拒,渐渐变成适应,甚至成了闲时的一个研究。

“我徐家世受皇恩,值此之时,怎么能和李景隆辈般投降北军。”徐辉祖说完这句话,翻身上马,带着身后的数十亲兵直往北城金川门而去。

“爹说有肯定就有,”老大阿勇在前面静静地说,“爹眼光好,从没有看走眼过。哪怕昨天天黑,爹也肯定看准了的。”

阿勇头上的头发左右结了两个羊角一样的结,浓眉大眼,虽然才十岁,长的却已经和张老爹有分相了。相比于弟弟阿猛的话多,阿勇总是显得有些木讷和沉稳。他少开口,但一开口却总根大人说话语气似的。

阿猛有些兴奋的用袖子擦了下快滴落的青鼻涕,大声道:“那我们快点,要是被别人发现可就不是我们的了。”说着阿猛急不可耐的跳起来就跑,一路跌跌撞撞的向着老虎涧的位置奔去。阿勇看了,也连忙担心的跟着跑去。

一头两三百斤的野猪可是一个大猎物,景天这几天对此时的物价也有了些了解。据小姑娘润娘所说,猪肉一斤要五分银子,而野猪肉比家养的还要贵上不少。一斤野猪肉至少得一钱银子,不是一般的富户官宦人家根本吃不起。而此时一石米才六钱银子,买十二斤猪肉的钱就够买一百多斤米。

一头大野猪杀了取肉差不多能取到一百五六十斤,如果卖了,不算税的话能得差不多十五两银。而一般如老爹这样只有一个成年劳力,没有了土地却还要养三他没成年孩子的人家,一年下来,除掉各种税赋,最后能不倒欠着就已经十分不错了。

而现在,一头值十几两银子,能买二三十石米的大野猪就躺在不远处的山涧里。这让阿勇这样的穷家少年如何不急,万一直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他们就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景天没有跟上去,润娘一路在雪地里走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累了。他不能扔下她在后面,他耐心的牵着润娘的手一起跟着阿勇兄弟两的踪迹慢慢前行。一边走,他一边思索着自己该什么时候对老爹还有润娘及阿勇兄弟提起自己离开的事情。

润娘看着景天今天特别的沉默,不由语带关切地问道:“景天,你还好吧?”

“润娘,我很好。”景天应答,他转头望着润娘,润娘穿着袄裙,外面又罩了一件狗皮披风,走在雪地里如同一只臃肿的刺猬。“润娘,如果我走了,你以后会想我吗?”

“你要去哪啊?”润娘抬头问道。

景天寻思片刻后道:“我终究不是你们家的人啊?又怎么可能一直留在你家呢?”

“你不是记不起家中的事情了么。”润娘纯净的眸子望着他:“既然你想不起家在哪,那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当我家当成你自己家就好了啊?我有两个哥哥,再多一个哥哥也愿意的。多一个哥哥,就多一个人疼润娘呢。”

望着^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徐景天微微笑了笑,真不愿意此时说出离开的话。

“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哥哥”景天轻轻握着润娘的小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哥哥。”

这时阿猛出现在他们前面的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他挥手朝下大喊:“小妹,景天,快来,快来看我们找到了什么!”那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在满是积雪的山中回荡!

ps:书终于改成A签状态了,弟兄们有钱的就打赏个一两块钱,给木子站个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