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全新的身份回到这个世界,可却同前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林嫣既然盘算了那么久想要嫁入荣国府,自然是有她的打算。不论她是真心爱慕殷熙平的风流倜傥,还是贪图荣国府的荣华富贵,她都不会对自己留下的稚儿真心实意的好。

一般大户人家,各院落之间,除了供主人们行走,铺设好的道路外,还在每个院儿的四角各开一个小角门,供下人们行走,方便他们端茶倒水,节省时间。

顾长平见她这样的举动,自然是十分疑惑。略略皱了皱眉头,盯着她带了几丝慌乱的眼睛道,“荣国公殷熙平。”

她神态镇定自若,语调平和温柔,又吐字清晰,语速适中。薛如海自觉有些惊异,他今次毫无准备拉来女儿,不过是想按压住她骄躁性子,逼她在顾长平面前说出委屈,好要顾长平释怀传言。却不料,女儿今次与往日大不相同。既没有扭捏,也没有任性,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倒好似变了一个人。薛如海捋了捋修剪考究的胡须看着女儿,目光已渐渐露出欣慰之色。

薛铭顶着湿漉漉的脸不高兴的嗯了一声闻言,知道便宜爹是要询问自己私奔一事,如果不是责骂,那就是安抚。两样薛铭都觉得别扭,那毛巾擦脸的力度不自觉的就加大了。

薛铭觉的自己似乎在炎炎酷暑中,感受到了一丝春日的气息。忍不住侧头去看脸红不已的碧柳。

林氏循循善诱,语气谦和,倒要薛铭大吃一惊。这林氏乃是她前世嫡亲妹妹,因是最小,又可爱讨喜,众人皆是宠爱有加,在家不知如何跋扈,性子乖张的可以。当初之所以选作薛家做其夫家,不过是瞧婆婆薛夫人羸弱,丈夫薛书义温润,能容得她胡闹性子。可如今看来,妹妹能过的这般顺遂幸福,却也不是人家的一味忍让。薛铭见她这般,心中感慨,若是自己当初嫁给殷熙平后,能收敛强硬性子,忍让婆婆和弟媳,也许结局便也不会这般。

薛夫人或是不屑于同她一般见识,或是当真嘴巴笨的可以。只凝眉瞧了她一眼,便顾自端起方几上的白瓷彩绘小盖杯,轻轻研磨茶杯,吹着茶沫。

“世子可要休息?”顾全躬身跟在顾长平身后,小心询问。

碧丝有些诧异的看了薛铭一眼,邹妈妈家的底细姑娘应该再清楚不过的。薛铭发现她露出迟疑之色,便多半猜到自己出了纰漏。乳母家的底细,自己怎么不知道?眼珠一转,又道,“我记不大清楚邹妈妈家的情况了,且不知,这些日子府上可有什么变动。你要去打探清楚。”“是。”碧丝虽有迟疑,可到底也猜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得应了声音。薛铭微微蹙眉起身往寝房内走。自己该适当的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才是,毕竟她占据的是别人的身体,变化太大总会引得别人猜测。她是如何都解释不清这其中缘由的。况且,正因为自己上辈子这冲动且锋芒毕露的性子,自己不若吃了多大亏,受了多大委屈,在别人眼里看来都是咎由自取,甚至根本没人相信不可一世的薛铭会受委屈。是以,纵然是万般小心,用尽手段,还是处处被人算计,最后凄惨收场。学的沉静如水一般,处事沉稳一些还是好的。她是个聪明姑娘,事实看得透彻,可就是性子太急,又太直。上辈子因此吃了多少亏,这辈子可要改一改。

嫣红闻言,浑身一颤。美眸蓄满泪水,她忙低头藏住泪花,应声点头。

这一世,从新来过。自己要改变不假,可身边的人也一定不能太危险了。碧丝这个软善的毛病,得改。她得想法子,潜移默化的让她改变。

再则,她本就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惯做不来那虚与委蛇之事,虽有心改变,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与其同她嘘寒问暖,做作别扭,倒不如索性不理睬,且瞧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薛铭皱眉瞧着,仔细思索,方才忆起她是哪个。执手安慰道,“好姐姐,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薛铭一面义愤填膺说着,一面将袖管一掳,本是如玉手臂,此刻竟有无数殷红鞭痕如丑陋毒蛇一般盘亘其上。雪白与鲜红相互映衬,端的是触目惊心。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薛夫人更是大哭着扑过来,将女儿揽入怀中,心疼不已。声声铭儿叫的痛彻心扉。

薛书仁厌恶的给了那抖动不停的家伙一脚,吩咐身后小厮将人一并捆了带回府里。

见他下颚新生一层青茬,风尘仆仆,不禁鼻头一酸。多日来的委屈汹涌而至,哑着嗓子道,“平哥,转告母亲,媳妇尽孝了!”

梳着双丫髻的小麦穗正蹲在小炉子前,认真而小心的用手里的蒲扇闪着炉火,压根就没听见身后薛铭两人的脚步声。

碧丝本想要出声提醒她,却被薛铭抬手拦住了。见她指了指屋门,便上前将帘子打了开来。

扑面而来的药味让薛铭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头,往里走了两步,便见邹妈妈正脸色惨白的躺在榻上。见薛铭进来,挣着着便要起身。

薛铭几步上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下。“妈妈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邹妈妈脸色惨白,脸颊塌陷,颠覆了薛铭第一次见她那副圆润丰满的印象。她一看见薛铭,眼眶便迅速泛了红。哽咽道,“老奴没脸见姑娘。”许是真的羞愧难当,她并不敢抬头去看薛铭,只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扎进胸膛里。

薛铭伸出纤纤玉手,去握住她明显枯槁的手,轻声安抚。“那日是我气急了,才让妈妈受了这样的委屈。送来的金疮药,妈妈可用了?”

薛铭越是这样软言相对,邹妈妈就越是羞愧难当。飞快的抬眼去看薛铭,满眼的愧疚不安。哽咽着声音道,“老奴对不住姑娘,是罪有应得。”

看她羞愧的样子,和掩不住悲痛和绝望的眼神,薛铭便知道邹妈妈的“卖主求荣”必定是有点背后的故事。于是便又再接再厉,继续施恩。“我自小是妈妈奶大的,这许多年来妈妈待我都是极好的。十几年如一日,夜夜来给添灯盖被子,这些我心里都有数。我知道妈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必定是有苦衷的。从前我不懂事儿,又一味的被人拿捏,让妈妈和屋里的丫头们受气吃苦。今日我之所以对妈妈下了重手,不过是想要震慑住那起子不把我当主子的人,保我们日后的日子能过的顺遂。那板子虽是打在妈妈身上,可铭儿也跟着疼。妈妈可能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听了薛铭这一席话,邹妈妈既觉得羞愧又觉得欣慰。羞愧的是自己出卖了薛铭,薛铭却还能不计前嫌的来探望自己;欣慰的是薛铭终于长大了,不肯再被人随意拿捏。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只紧紧握着薛铭的手一副涕泪横流的样子。

乳母和姑娘的关系其实很微妙,乳母既将自己奶大的姑娘当孩子一样疼爱着,更要当成主子一样敬重着。邹妈妈对薛铭的感情复杂,而薛铭也知道姑娘对于乳母是怎样依赖和信任的心里。深知自己方才一席话已经让邹妈妈对于之前挨板子事件有所释怀,于是便更握紧了邹妈妈的手,道,“妈妈,您到底有什么苦衷只管和我说呀。便是我做不得主,太太和大奶奶也必定不会看着你受委屈而袖手旁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