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了无睡意,只是靠在床头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出神:想想这短短几天,却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原本因孤苦无依此刻已经开始了流浪的自己,却因为想救阿姆而意外得到了沈坤的帮助,从而改变了需要流浪的人生轨迹,现在更是成为了沈坤的弟子,一切正在改变。

只见沈坤嘴角扯出一缕微笑:“你怀疑我对你心怀不轨么?也是,出了名地不肯帮人的沈大夫怎么会突然变成大善人了呢?定是另有图谋吧?”沈坤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是在反问陈醉,又似乎是在反问自己。

“对不住啊陈家妹子!对不住对不住!”大牛那张黑脸涨得黑里透红,连连摇手鞠躬地道歉,“我是一时想得太欢喜了我就……并不是有意冲撞你的,我这手大脚的没弄伤你吧?”

恍惚地感觉身边的人走开了,是阿姆离开自己了?不对,阿姆已经过世了!陈醉急了,猛地坐起来,大叫一声:“阿姆!”

回到家已经是晌午饭时间,陈醉发现媚儿却并没有去陈瑞家玩耍,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呆呆发愣,手里抓着的馒头只被啃了两口,面上好几个黑手印。

“哦,我这就去!”陈醉醒过神来,背起药篓就准备跟着砚墨出门,到了院子门口,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着沈坤一笑,“谢谢先生!”

“那你准备还债给他么?”沈坤并不搭理胡家少爷,只是盯着陈醉。此时的陈醉是郁闷的,剑眉撅起,细长的丹凤眼水汪汪地盯着自己的鞋面,贝齿轻咬下唇的纠结模样看起来极为惹人怜惜,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可过不了三五年,准是一个大美人!也怪不得胡家少爷要打主意了。

胡少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的狗头军师们,最靠近胡少爷的一名猥琐家仆见机上前,凑嘴在胡少爷耳边密语几句,胡少爷顿时又找到了主心骨,王霸之气重新抖擞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醉:“没有钱就做工还债!你不是借了那黑心大夫的钱也是做工还债么?那也去给我家做工还债去!”

“是这样么?”沈坤微微扬眉,看向砚墨。

“那就先回去,我一会儿还有事去!”沈坤沉吟片刻,决定暂时放下探寻这个小娃儿秘密的念头,毕竟,只要人还在身边,总能有新发现的不是么?

“呃?咳咳咳!”猝不及防的陈醉反应过来后,口中没嚼碎的萝卜干呛进了气管,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砚墨招呼着就立刻过来拉开了院门邀请陈醉进去:“昨天先生已经跟我说过了,说你这两天就会来,叫我先带话给你:‘若你是想还那十两银子呢,就在这里先认认草药,做点杂活,等草药熟悉了,可以去采药来抵债,若是你有其它的门路赚钱呢,也可以直接拿钱给他。他去城中的百草堂找赵老先生去了,他俩一聊天就没完,怕是要好几天才会回来的。”

看来这事儿还是要找沈坤。

仿佛听到阿姆嗯了一声,陈醉就专心看脚底下的路了,这暴风雨没有丝毫变小的趋势,电闪雷鸣地热闹得紧,陈醉从小就怕这样的天气,如今在暴风雨中穿行却奇迹般地毫无畏惧了,倒是还希望多几道闪电,能助她看清脚底下的路,让她能加快些速度降低些难度快点到家。

没等她确定,陈醉就听到了记忆中最恐怖的声音:对面山上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山石滚落的声音!而这声音让陈醉立刻瘫软在地:她终于确定了,这是阿姆被山石压死的那一天!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人永远离开自己的那一天!也是自己生命中最最懊悔的一天!因为那时才十岁的自己太过害怕雷雨而躲进被子里,眼看着阿姆深夜都没有回来也不敢去寻找,直到第二天天亮雷雨停了乡邻们才在山石滚过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腿完全折断的阿姆,而此时的阿姆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陈醉一直都知道,为了争夺皇后之位,各人马都用尽手段,而自己能坐上这个位子,一方面是皇上需要一个背景单纯没有任何势力支撑的贤德女子来做皇后,另一方面则是媚儿的极力争取。否则那么多没有势力支撑的女子,又怎么能轮到自己?

静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背书的陈醉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这绕口的口诀记住了。这就是自己和媚儿的差距啊!怪不得重生前都是媚儿来化解各的谋诡计,自己却常常只能事后听媚儿的讲解。

看看先生交代的任务还有一半就能背完,揉着有些发胀的脑子,陈醉放下医书出门想要看媚儿正在做什么,出到门外却被眼前的情形唬了一大跳!

只见大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刻正四肢着地的爬来爬去,而媚儿却咯咯笑着坐在他身上挥舞着小树枝骑大马!大牛那高大茁壮的身子趴在地上倒是不像马,像只大狗熊!偏生大牛累得满头冒蒸汽还呵呵傻笑着听媚儿的吩咐往左往右。

这是怎么说的?

“媚儿!还不快下来!”陈醉厉声叱责,赶忙上前制止。大牛和陈媚儿这才看到陈醉已经出来了。大牛急忙想要起来,却一时忘了身上还坐着个陈媚儿,险些将媚儿摔下背来,幸亏陈醉已经走到了身前,伸手扶了陈媚儿一把。

媚儿从未见过陈醉对自己生气,有些被吓到了,当下不敢则声,只是瘪着小嘴儿,眼眶立刻就红红地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那个委委屈屈地小模样儿,让陈醉险些忍不住上前抱着她,就此放过此事,但孩子要从小教导的道理,如今的陈醉还是懂的。

陈醉狠着心将她拉到一旁,厉声责问:“你为什么要骑在大牛哥哥身上?”

“是他自己要给我骑的!”媚儿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眼泪断线珠子一般往下扑簌扑簌地落。

“你胡说!他怎么会自己要给你骑?定是你又去纠缠他,让他给你当大马的是不是?”陈醉压不信,媚儿平日里嘴巴甜,又古灵怪的,若是纠缠老实憨厚的大牛,大牛又哪里招架得住?

“就是的!就是的!姐姐欺负媚儿!姐姐欺负媚儿!媚儿要阿姆!要阿姆!不和姐姐玩了!”媚儿伤心得很,哇哇哭着就往地上蹲了下去。

陈醉愣住了,想要继续严词教训,那叱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媚儿是阿姆唯一的亲生女儿呢!

“是我自己要给她骑的,陈家妹子你不要错怪了陈家小妹子!”大牛在旁边有些扭捏地突然开口。陈醉扭头诧异地去看时,却见大牛互搓着一双大手,黑脸涨得黑里透红地,似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大牛你无须为她辩解,我不能让她越发骄纵得没了形状,阿姆不在了,我是长姐,该好好教导她的。”陈醉还是不肯相信:平日里大牛都是帮着他阿妈做事赚钱养家去了,本不会跟媚儿他们这些几岁的小娃娃有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对媚儿这么好,好得愿意主动当大马给媚儿骑?

“是真的!我大牛从来不说假话!”大牛急了,朝着陈醉上前一步想要让陈醉相信自己的话,陈醉却立刻后退了一步,两个人同时想起了大牛抱着陈醉转圈的事情,大牛赶快也后退了一步,有些尴尬地停在那里。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还是陈醉先说话:“那你说,你为什么要主动给媚儿当大马?”虽然这样的尴尬让她红了脸,却还是想要知道真相。

“那个……陈家妹子……我对不住你!”大牛脸红脖子地吭哧了半天,却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