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熙凤目一眯,遥遥望向那女子。只见她身着水粉色襦裙、外头压了件紫绉半臂,鹅黄的轻纱披帛轻挽臂间……整个人便如水上早开的一朵芙蓉。
“萧四公子……”张阁老眯了眯眼睛,“果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仗着他爹是萧国舅,只可惜有勇无谋。”
知道了妈妈和于大人的计划,知道自己的身子背负着家国的命运,那么那疼痛就也不会那么重了吧?
猩红,从烛光蔓延到桌幔,又从桌幔浮涌上静箫的体肤……静箫本就生得纤弱,此时被那粗黑的契丹人压着,便如同饿狼扑着羔羊!
清笛如何能猜不到,那惨叫声代表着发生了什么!
凤熙心一沉,“儿子明白。只是这个时候北方正有要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将儿子诓了回来!”
满屋子的丫头婆子跪倒一片,“参见长公主。”
“又有什么奇怪!”横波以玫瑰花露按摩着指甲,“她如今艳名在外,都知道她是阁老要梳拢的清倌儿,日日有人慕名而来点她吹笛佐酒。纵不敢抢了阁老的先,却也为解解心痒。”
他那时孤注一掷只要去做一件大事,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视他——不敢再轻视他娘的儿子!
爹爹向来谨慎,方才在她帐中反复逡巡的目光,月牙儿现在想来还是后怕。爹跟六哥都是这样警醒如狼的人,对彼此的防范最是严谨。对此,月牙儿也觉为难。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耶律真元虎目之中终现老态。
“哈……”耶律玄舜倒是大笑,“去便去吧。这么活活憋在馆驿里自然难熬,让他去散散也好!”
婢女脚下打了个滑,脚尖碰飞了个石子儿。
“爹爹,这样晚了,还没歇息?”月牙儿按捺心神。
混了大半个晌午,史朗盛也圈得难受,便起身告辞。张衙内借由头送史朗盛往外走。没敢从正院走,绕着偏院迂回。经过偏院的内马厩,史朗盛一眼就瞧见马厩里一匹骏马,忍不住喝了声彩,“好马!”
与她在一处,他总像是在做梦,梦得忘记了现实的一切。眼前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竟不知那究竟是杏,还是雪……或者杏花原本就是染了轻粉的雪,而雪亦是洗尽铅华的杏花。
以为爹所受的凌迟之刑乃是世上第一痛楚之事,如今方知那疼不过是在身上;而她那一刻的疼,一刀一刀都剜在心上……
“怜儿!”手里抱着的大堆东西乱纷纷都跌落下来,他都顾不得,只跑到清笛面前儿,一把扯住她手,“又撵我!”
方进驿站,便已有人迎上来,“参见公子!”
清笛傲然一哂,“即便是当着安公子,我也一样不假辞色。英雄既然消息灵通,竟然连这个都没听说过?”
“没事。你在此处,我去去就来!”小六说着帮清笛躺好,随即起身便奔出帐外;影影绰绰看他身影,像是追着小青去了。
“而你,怒时为碧眼,息怒又会恢复黑瞳——雪,你便为双眼重瞳!”
春风斜掠杨柳枝,拂过小六入鬓长眉;春和景明,越发显得那孩子眉眼如画。
仿佛感知到了清笛的目光,那雕儿也从小六的肩头歪了脑袋过来打量清笛。神态傲然,分明审视。
爹的石像上污秽不堪,小六竟然径自扯掉了自己的半幅衣襟,跪下来,一点一点擦净那石像上的痰渍……
岑寂里浮荡着声息,寒食天有春色涌动。
小小的人儿如脂如玉,尽在他掌中,小六呼吸一窒,身子深处腾起陌生的火焰,仿佛就想这样一口吞掉她;她在他腹中,他能随身藏着、带着,才能安心。
清笛抹干眼泪,起身拿了毛笔和丹砂,背对小六褪下自己的衣裳……
“你去哪了?”小六忙迎上来,垂首望清笛面上苍白,“面色不好。”
“它不会对你凶。”小六轻轻握住清笛的手,“因为它知道,我对你的心。”
“你们契丹贵族都爱的猎鹰,名为海东青;最上等的便是这青碧羽毛的!”
岂料后头并无小六声响,反倒传来静箫捏着脖子一般的低呼,“救、命……”
青楼里最贵重的不是清倌儿的身子,不是金子银子,而是真情——凭什么清笛就得了那胡儿的一片真心去?
“那孩子……”清笛被迫高仰下颌,却在月色里轻柔而笑,“他自有一份痴,我都拗不过他;哪里比得起小侯爷?小侯爷心思玲珑,百毒不侵。”
“你装着不会说话,无非是防备着人。”清笛说着敛了笑容,伸手去扯他耳朵,“连我也防着,嗯?”
却顾不得,只能握紧她的小腰,吮住了她嫩滑小舌,哽咽出声……
“那么爱惜梳子,就是爱惜那个人!”
巧儿说着红了红脸,“姑娘也明白,我们姑娘晨起势必还要与安公子欢好一回的。每次都要尽兴了,方要热水……”
耶律真晴连忙起身,“月牙儿,皇后在此,休得无礼!”
“今儿我越性儿随你孟浪一回,但是日后却不可再坏了规矩。”
郭婆婆刚想说话,方才还垂首不言的清笛忽地含笑昂首望湉娘背影转出月洞门去,便轻轻握了握郭婆婆的手,“婆婆先回去吧。”说罢竟如欢快的小云雀般,提着裙裾便奔出门去
“此处是青楼,我为青楼女。你当自己在作甚!”清笛用力想要推开。
清笛皱眉抬头,却正见安凤熙的目光清冷落在她面上。红唇微微一挑,勾起一弯讥诮。
收拾停当,迈出门去。却见小六站在小黑驴前头,唧唧咕咕,不知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