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昨晚所见冥想世界里门上所写‘图书借阅证’这种东西,或许跟九品排名有关。

谢尚从书堆里翻出一样事物,谢安依然看到的是竹简之书。

仆人在院外小屋居住伺候,偌大的东院倒只剩他一人,伴着一池游鱼,一墙青藤与一丛梅林,以及书房里从洛阳南迁保存下来的大量简牍书籍。

孔严读了两遍,自然是做了两次大蠢驴。此时反应过来,又气又羞。

不过他名声并不如逝去的兄长谢鲲大,而且表字中有个儒字,更不受当今文坛青睐。

雪已停歇,天色灰蒙,两人下了车,伫立在桥头,秦淮河面宽大,水势汹涌,江风迎面而来,水汽隐隐扑面。

守卫左思右想犯了难,正要请两位车上的大人自行商议,却不料性格粗豪不羁的谢奕已经与孔家的孔严互不相让了。

此番,大哥谢奕带着谢安从剡县回到建康。

东晋立国七年,早在此前北方士族陆续衣冠南渡,士族占田建宅,惹得本地居民颇为不满。

但面前,萝莉就这么无声地砸他封闭得紧紧的内心,她显得那么天真而专注,就如同她盯着鹅和池水的时候,一旦看着什么,就全身心投入。

不知为何,谢安有点怂了。

他连忙将大白鹅塞到这萝莉怀里,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我就是来送还鹅的,它跑到我家后院厨房去了。”

王熙之抱着鹅,用脸蹭了蹭鹅颈,鹅嘎嘎嘎叫起来。

谢安越发感到尴尬,又补充道:“我是住在对门,谢家三郎,我叫阿狸。”

王熙之将鹅放在地上,拍了拍手,“我叫阿菟。”

这就算是认识了吧。

不过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安木桩子地杵了一会,正要告辞,就见面前雪人似的小萝莉忽然咯咯地笑起来,“你刚说那些好吃的,把鹅换成鸭,我觉得也很好吃的样子。”

“看来阿菟真的喜欢鹅啊!”谢安感叹道。

王熙之认真道:“它们是我的朋友,有一只叫大白的我特别喜欢,没人陪我玩,大白就会来陪我。”

听这话,看来她果真如传闻中那样,因为周岁时读出蓬莱法帖,却四年间一字未写,承载了太多他人期望,一旦落空,反而倍受冷落。

即使她现在才五岁。

谢安安慰她,“我刚回建康,也没有朋友,我们两家很近,下次我带卤鸭翅给你吃。”

王熙之咽了咽口水,“嗯,鸭翅……就这么说定了哦!那你要快点来,我就住在这个院子里,你随时都可以来送鸭翅!”

谢安往回走了几步,忽然想到拧着的小坛青梅,忙又折回去将坛子放在案几上,仔细叮嘱,“这是家里腌的青梅,不可吃多,不然会伤牙伤胃。”

王熙之乖乖点头。

谢安心中又叹了口气,看来她真是可怜,不但没有朋友,肯定平日连吃食也很一般,毕竟她是孤身寄住在伯父家,下人肯定不尽心。

所以他完全是叹着气回家的,一想到穿越过来却改变了世界线,害了自己的偶像,一代书圣的传说恐怕就再也没有了。

一回到家,谢安就觉得自己感冒愈发严重,看来低估了这江东冬季的寒冷程度,鼻子有点堵,说话瓮声瓮气的,头也有些昏沉。

谢父去了吏部,焦氏也不在家,听仆人说他的四弟谢万因吃了王熙之的鹅,被谢父禁足,在西院。

那就去西院看看四弟吧,毕竟日后要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在仆人的带领下,他很快见到了四弟谢万。

小胖墩正拿着笔、对着纸,小胖脸都皱起来了,手边放着一本崭新的《南华经》,看来是在抄里面的内容。

《南华经》即是《庄子》,是玄门道家必读之书。

看人进来,那小胖墩忽然抛笔长叹,“比起练字,吾宁曳尾于涂中啊!”

好欠揍的小子。谢安腹诽,但面不露色,熟练工地扮演同岁小哥哥的角色,温和道:“阿蛰原来在读《秋水篇》。”

《庄子·秋水》中有一经典寓言,名为“曳尾涂中”,是庄子以三千年老龟“宁愿活在泥水中拖尾而行,也不愿死去留下骸骨被珍藏在宗庙”为喻,向楚王表示自己不愿接受国职政事,宁愿如乌龟般拖着尾巴在泥污中,显示其对名利的淡泊和对权势的蔑视。

这一寓言原本是充分体现了乱世有识之士对规避乱政、淡泊世事的风雅,但从这小子口中说出,反倒是将这练字当作了迫害他的苦差事。

谢万嘿嘿一笑,仔细盯着谢安端详,“三哥可是赞同我的说法?”

小孩就是容易人来熟啊,这小子看到谢安手中从厨房带来的裂纹蒸饼,立刻抛下笔,扑了过来。

谢安转念,将手中的饼往后收了收,正色道:“我非子,固不知子之苦,子非龟,安知龟之乐?”

谢万歪着头答道:“龟于泥泞中,虽不如安乐窝,却能存活,何能不乐?”

谢安道:“庄子避世,是在当时之世,龟于泥泞,事关性命不得而为之,但你若避之,苟延残喘矣!”

“苟延残喘何解?”谢万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十分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