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平康坊便是其中最为繁盛的市坊。

荀冉换下衣物盘坐在床上,口中默声念着阮千秋告与他的心诀。

一只灰黑色的鹞子听得讯号,从他的肩膀上腾空飞起,又垂直的朝崖底坠去。

唐代的音乐机构设置颇为复杂,除却太常寺和大乐署等中央音乐机构。还有“教坊”和“梨园”。教坊培训的多是些犯官之后,而梨园则是专为皇帝陛下服务的皇家机构。地方州县虽然不及朝廷那般纷杂,但也保留了教坊这一部分。当今皇帝陛下文成武德,乃当世明君。每当万国来朝时,宫廷总会准备盛大的仪式,其中免不了丝竹歌舞表演,这其中便有不少从地方州县选送的节目。这一点,倒是与后世的音乐节有些相似。

“荀公子,还要添酒吗?”

荀冉抓过茶杯一饮而尽,却仍觉口渴难耐,一连饮过两壶茶水后才仰面躺倒在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背上绑缚着一个黑色的布包,用油毡严严实实的裹着。鹞子静静的立在他肩头,双眼在黑夜中发出可怖的亮光。

他并没有朝崖州城的方向走,而是浸着夜色钻入了一片密林。

林内空间十分促狭,阮千秋走的很慢,尽量避开伸出来的藤蔓和树根。枝桠划过黑色包裹发出“吱吱”的怪响,引得鹞子躁动不安,不停拍打翅膀。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他停在了一处茅草棚前。

屋内燃着蜡烛,透出微弱的昏黄光亮。阮千秋皱了皱眉,还是走上前去敲了敲大门。

三声响后,门还是开了。

阮千秋有些失望。

“这么容易就找到你了,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你很有礼貌。”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颤巍巍的拄着铁拐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该来的总归要来,我躲又有什么用呢。”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凄冷的月光洒在老者的脸上,阮千秋看到一道蚯蚓般形状的疤痕从老人左眼眉骨一直延伸至下巴,十分可怖。

“你若不想躲,又何必逃到这里。”

“不过是想最后一段时间一个人图个清净罢了。你是从长安那边得到的消息吧?”

阮千秋点了点头。

“三日前接到的传书。我在想。。。。。。要不要来。”

阮千秋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就被平静掩饰。

“福报祸报,报了就好。”

“当年的事当真是你做的?那人。。。。。。”

“是谁做的真的那么重要吗,千秋你听我一言,人有时糊涂点好。”

“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了。嗯,对了,你是倒数第二个。”

“这一场雨过后,怕是你那庵里的桃花都要败了。可惜,可惜啊。。。。。。”

“花有重开时。”

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老者再抬起头时一只黑色的弩箭已经射在了他的心口。

“人无再少年。。。。。。”阮千秋将弩机重新用黑布包好,掏出一张泛黄的白布,在尹丰年的名字上提笔一勾。

。。。。。。

。。。。。。

荀冉回到府邸后这几日除去吃饭便盘身坐在床上默念着阮千秋教给自己的心诀。也许是对自己这具身体越来越熟悉,他觉得这几日周身经脉愈发畅通,大小周天内回旋的元气也强烈了起来。

从武学的角度讲,荀冉现在不过是在筑基的阶段,大可不必这么辛苦,可花费多一些时间把基础打牢。但他却每日坚持温习心法,在这个杀人比捏死蚂蚁更容易的时代,光有权谋是远远不够的,只有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自保。

在少年看来阮千秋是个怪人。怪人一般都有一些特殊的癖好,譬如郑板桥爱鹅,白居易好色,阮千秋嘛自然是嗜酒了。

有嗜好就有弱点,有弱点事情就好办多了。

今日清晨他便打算再次拜会一番自己这个古怪师傅,一来是他有几处心诀不太明白想要请教一番,不然万一走火入魔就得不偿失了,二来这人情往来是十分重要的,即便是阮千秋这样的人也不会无欲无求。

少年提起两坛荀府珍藏了十年的好酒阔步朝府门走去。府门外马车早已准备好,少年冲扶春吩咐一番叫她今日再去总柜催催吉他的进度,此事已经发动全府之力,他不必再事事躬亲只要做到运筹帷幄即可。了却了心事,少年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城南而去。荀冉脑中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和阮千秋相处,距离的保持实在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倒不是说荀冉对阮千秋个人有什么看法,实在是朝廷政策不允许将他和阮千秋的关系推到明面上。侠以武犯禁,纵然是大唐这样尚武的王朝也不能容忍凌驾于朝廷的侠客存在。若是人人都做那“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朝廷还怎么管理子民,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正史对侠客记载甚少。

快意恩仇,不过是一场虚幻缥缈的梦罢了。

既然荀冉已经选择了仕途,自然不能以一个侠客的身份出现,那么他便不能跟阮千秋过多的接触,若是被多事之人指摘一番,对他自己对荀家都是一件进退两难的事。

正自沉思间,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