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此清晰的一次次浮现在太平的脑海里,特别是在对着薛绍的时候,便更是叫她有一种想要遁逃、却无处可遁的焦躁与作弄感。

但至太平身侧一错肩时,俊臣终于停下。他就这样把身子倾了一倾,双目依旧直视前方,没有看她一眼。那流转出薄唇的声息便显得愈发令人恍惚起来:“公主,你、我、三郎,我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为着这份义气,我不得不提醒你。”

太平尚来不及去问来俊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来不及因再次见到心心念念的情郎而生就出怎样的激动。她只觉双耳中是被放空样的撕裂轰鸣,这个柔曼的身子突然变得羸弱不堪,免不得足颏一软、一个踉跄几近跌倒。

一侧的来俊臣抬手于前胸作揖,平淡的行下一礼。这是他自为官任职以来,跟着上官婉儿为武后所办理的第一件事务,也于他日后那注定不平凡的官场生涯、澎湃人生奠定了一个极好的基础开端。

对于母亲的多变,太平一向识得。但念及自个毕竟已经嫁到了薛家成为了薛绍的妻子,母亲就算再怎样行事果敢,也断不至于会因了这小儿女之间的事儿,便对薛家怎样怎样吧?况且武后是太平的母亲,一个女儿在母亲这里没有理由不将心中化不开的惆怅、解不开的郁结倾诉个酣畅的!她也就没有什么多心与保留,将这阵子以来城阳公主对自己的种种不喜、及轻薄,就这么对着母亲全然说了个干干净净。

婉儿抬手,下意识轻轻抚过自己左额处那一道被点成梅花模样的疤痕。说来也真是个奇迹,即便不消朱砂笔细细装点、配着刺青稍有修饰,她的额头处也不像落下了疤痕,倒像是刻意撩上去了怒放的梅花。这道疤痕不仅不曾将她自身的美貌减色半分,且还如同刻意造势一般的为她整个人又平添了许多娇媚!

婉儿立身不动,任流苏碎发在料峭的晚风中被撩拨四起:“如此,便也没的什么心死不死的了吧!”带着许多释然的一句话,面凝寒冰、吐口寡味依旧。

太平叹了一口气,心中脑中只觉时而堵塞的几乎窒息、时而又亏空的没着没落的很!终究也只能是这缓缓一口长气氤氲,没有言语,也不知面上浮了怎样的表情出来。

因为太平公主她的生命始至如今还太单薄,没有经历过岁月风霜间真正的磨洗,便又如何能够滋长出那一份其实近乎残忍的练达?

初阳跃金,在天地间投下大手笔的金波璀璨。涟漪染就间,城阳倏然转目回来,一双眸子带着黑白分明的洞察力,就静静盯着太平良久无话,这目光虽不算锋利,却逼仄的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刺穿!

这是自打嫁入薛家以来,隔三差五必有的恭敬。

除了对她,他的心已经再分不出毫厘去做其它了!在忽而一下触及到她左额的伤口,那些原本持着的好心境,那自以为应该已经踏出万丈红尘的这足步、这魂魄,瞬间便重因她而迅速的跌回这尘俗!哪怕方才在婉儿没过来之前,李旦还想着撷些开春的粉白桃花装饰这盏明亮的烛台、让那些沁人心脾的嫩嫩的桃花香气与淡然朗朗的松脂的清气相互交织……

他不需要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懂他,他只知道他的心向着何处、为何而生就、为何而如此活着……至少,他知道何处才是他的初衷。

因来俊臣是新晋的官员,这一干同僚今儿对他的关注自然就频繁了些。又有一人端着夜光酒盏醺醺然豁地立身起来,亦持着醺醺然的调子向着来俊臣一步三晃的走过去。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这般的真章道理放在眼前这似姐妹母女、又似君臣的两人身上,有些时候是维系关系的一个最受用的办法。

成功的在无声无息间,慑的婉儿面目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