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妹妹,你家园子里的花开得可真好,这架紫藤,满京都没见过谁家的开得这么好,可有什么章法?”一位姓陈的姐姐问道。

圣贤说,教人向善当有教无类,他就门院大开,不拘三教九流只要有心向学,都广纳于门墙。

“难得有程师妹这么能赢又不怕输的对手,我可不愿师妹有任何不妥。”说罢,已到巷口,李崇安和程帛尧互相一致礼,又是各自了然的看对方一眼然后双双转身。李崇安脚步轻快,他终于把放在心头好些天的事给办了,从在书院下过那局棋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他哪里真是那么鲁莽的人。下棋的人,每走一步,都自有其道理。当然,若不值得他这么做的人,他是不会去管的。

待杨玉绫说起李崇安,小程七段更加干脆,直接跟杨玉绫说起那盘棋来,听得杨玉绫如坠迷雾里。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懂一点围棋,可是程帛尧嘴里说出来的种种手段,她真的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程师妹怎么了?”李崇安好像什么也没察觉到似地问道,看向程帛尧时,让程帛尧觉得这就是现代那种除了会围棋什么也不会的高段棋士,一到棋盘上指点江山无所不能,一出棋局连东南西北都不清。

顾常山说好的地方是宜山书院专门开辟出来作下棋赏花用的纹楸亭,几株牡丹花被照料得成了妖,每株都有三四人高,枝枝桠桠上开满了碗口大的白牡丹,这是牡丹中里极其珍贵的品种——照雪。程帛尧不是个太有公德心的,看到好看的花就有点忍不住了,可她才伸手碰到花,都还没用力就被喊住了。

“姑娘,这套婢子已经给您改过了,呐,您看,外头看着跟书院里发下来的一样,婢子把里外两层都缝在一起做成了裙裤。”宝云打小侍候小程同学,早就把小程同学的脾气了个门清,这时代裤子都是开裆开边的,偏偏自家姑娘死都不肯穿。

旁边一位妇人,大概是“杨姐姐”的妈,这会儿忙不迭地说起小萝莉来:“玉绫怎么把程家妹妹惹哭了,还不跟程家妹妹道歉,你好歹是长两岁,也不说照顾着点妹妹,还招妹妹哭。”

却见人见李崇安瞅她一眼,跟没见着她“危险的眼神”一样,腰上的玉佩和穗子一甩一甩越过她向右边紫藤花廊走去。程帛尧跟在后边咬咬牙,到底没骂出声来,只得怏怏不快地跟上前去。

“小乔,事情办妥了没有?”小乔是杨玉绫带来的几个丫头之一,向来最得杨玉绫倚重的。

“回姑娘,婢子已经把信儿送过去了。”小乔低声回道。

“嗯,去吧。”杨玉绫之所以选在今天,是因为今天来的人多,足够多到让程帛尧无可抵赖,如果她一抵赖,外边多的是人要做见证。当然,她最终的目的,并不是让众人都来看,而是让程帛尧吃个哑巴亏。

杨姑娘想得很好,程帛尧才多大点儿,吓唬吓唬她,她哪里还敢声张,当然是乖乖地听从她安排。而且她现在也明白了周存光在打什么主意,如今的周存光竟是个有野望的,渴望位极人臣,而不是像他的父辈祖辈那样,做诗礼传家的儒林清贵。

周存光却没从程家这边打过主意,只是想着从程家认识一些人,然后结交自己的人脉而已。可是,如果送一个捷径给他,想来他不会拒绝,这样的人怎么会拒绝呢!

想到这里,杨玉绫转身又要折回说书的花园里去,程帛尧和李崇安赶紧转回去坐好,你吃瓜子我喝茶,跟没离开过似的。程帛尧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在心里直猜测:“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等她开始列出可能的答案,杨玉绫就倒了半杯茶在她裙腰上:“呀,尧妹妹,瞧我笨手笨脚的。”

“没事没事,好在茶水不烫,我去换身衣裳就好了。”说话的时候程帛尧还没想到什么,等说完她就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园子里,只怕正有个陷阱在等着她吧!

程帛尧站起身嘿嘿发笑,然后特地绕过李崇安跟前,状似不经意地把他茶几上放着的茶盏给碰倒了。李崇安看她一眼,默默站起来,低声道:“师妹,你想干什么。”

“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二哥,你领着师兄去换件衣裳吧,你们俩看起来差不多。”程帛尧知道自己园子里有陷阱,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她又不想错过热闹。她打算自己去小程妈屋里换衣裳,然后伙同李崇安和自家二哥一块踩陷阱去。

心存不良的程帛尧没有叫程松溪,而是叫上了程柏涛,因为程柏涛的园子就在她的园子旁边。程柏涛有些莫明其妙,倒是点头应了,但他没忽略自家妹妹那张窃笑的脸:“尧尧,你又要玩什么花样,你能不能安份点,自从杨家妹妹到家里来了,你就没一天安生过。”

“我只是去换衣裳而已,哥想太多了。娘亲那里给我做了套新衣裳,我正好去换上,二哥带师兄过去吧。”说完下巴一扬,人就走了。

留下程柏涛看着李崇安,特无奈地说:“她从前不这样的,真的。”

等程帛尧换好衣裳从小程妈园子里出来去敲程柏涛园子里时,程柏涛屋里的小僮告诉她说:“姑娘,二公子不是到您屋里找您去了吗?怎么您和二公子错开了。”

一听这话,程帛尧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她估计现在陷阱已经被触发了。果不其然,她进自己园子里一看,李崇安和程柏涛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脸黑。周存光和一个小丫头站在一块儿,杨玉绫则和定海侯家的肖兰因并肩站着,一个捂着嘴满脸飞红,一个则明显处于石化状态中。

“这……这怎么回事?”程帛尧傻眼了,场面太复杂,她看不明白。

程柏涛冲她摇头,说:“没什么,我和师兄跟周大哥先走,你们整理一下回去听说书吧。”

没头没脑的看着程柏涛他们三个走出园子,程帛尧满脑袋问号地看向肖兰因:“肖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杨玉绫却不待肖兰因开口,话道:“尧妹妹,你在哪里换的衣裳?”

“娘亲那里呀,娘亲给我做了新衣裳,姐姐和肖姐姐怎么回事,也弄脏了衣裳吗?”程帛尧借机反问了一句。

这时候肖兰因才有了机会开口,肖姑娘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是这样的,评书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师兄师姐们正说着要摆局下棋呢,就想起你和李师兄来了。结果你和李师兄都不在,我们就来找你们,只是没找到你,却先找到了师兄他们,还有那位周……周公子。”

说完话,肖兰因就抽出了自己被杨玉绫挽着的手臂,且退开了几步。肖姑娘记起来了,一路上杨玉绫都在说家里还住着一位周公子,是世交之子,对程帛尧是如何如何欣赏赞美,又生得怎么怎么好看。现在想想,话里话外倒有些说两人情投意合的意思,把事情前前后后一连贯,肖姑娘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姐妹之间的倾辄,肖兰因在自己家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姐妹之间的事,拉上她这个外人算什么,难道她就这么好利用,肖兰因嘴角含着柔柔的笑,心里却把杨玉绫给记恨上了。这件事,万幸没成,要真成了,只怕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杨玉绫这一招太不留余地了,肖兰因以为自家姐妹争斗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位为了毁妹妹,不惜拿名节作赌注的。

想到这里,肖兰因冲程帛尧一笑道:“程妹妹,我先走了,今日我什么也没看到,也没来过这里。有唐突之处,请程妹妹见谅。”

“噢,肖姐姐,我和你一块走吧,不是说在摆局吗,少了我怎么行。”说着程帛尧也不管杨玉绫的脸色僵成了什么样,和肖兰因并肩走了出去。

本来程帛尧还想留下来问问杨玉绫,不过杨玉绫嘴里听不到实话,还不如回头跟自家丫环打听呢,反正宝云和宝烟一直在院里守着。

路上,肖兰因看着笑容甜得暖人心的程帛尧,终于没忍住,还是开了口:“程妹妹,你小心些,给你递笑脸的人,未必不会在暗里捅刀子。今日是妹妹运气好,可日后备不住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日防夜防,最难防的恰是身边的人,程妹妹别被人误了还蒙在鼓子里。”

“谢谢肖姐姐一番醒人之语,今日倒让肖姐姐受惊了。”程帛尧说完轻叹一声,倒不是伤怀,而是为杨玉绫,老天爷给她重来的机会,她却用来复仇,真是浪费上天给的大好机会呀!

直到下午三多的时候,聚会才散去,程帛尧和杨玉绫送着姑娘们,程松溪和程柏涛就送着少年郎们。等到把来的客人都送走了,程帛尧就见周存光的小厮挑着行李箱往外走,见到了也不和他们打招呼,只是既愤慨又羞惭地留给他们四人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

老程这会儿正在跟程妈道歉,程妈冷哼一声道:“总是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也不看看人品德行,今日要是尧尧有个好歹,我跟你拼命。”

老程连连点头,其实他和妻子都知道,这事不能全怪周存光,是有人要用周存光毁自家姑娘。但看着妻子这彪悍的样,老程还是心虚气短,觉得错全在自己身上。

程帛尧在外边听了一会儿,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爹呀,你心虚气短个什么,这事儿从上说都不是您领回家的人的错,而是咱妈领回家的人干的!”

倒真没想到,杨玉绫够狠的,毁一个姑娘家的名节,就等毁她一辈子,杨玉绫的恨果然够深的。

程帛尧不是圣人,没想过化解仇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盯紧杨玉绫,然后尽快让小程妈给她找门亲事把这尊复仇之神请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