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安锦如忽然坐直了身子。

念巧涨红着脸摇摇头,抽噎着说:“姑娘,太太如今有了身孕,又该要给老爷收房里人了……”

刘氏神色稍稍舒展道:“大姑娘过谦了,之前赏花宴筹办得极为妥帖,大太太一直赞不绝口呢!”

“太太,请大夫进来看看吧。”陈妈妈俯下身与徐氏商量,声音焦急中带着恳求。

大姑娘之所以这么说,肯定是从别人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来诈出点儿线索来,以为自己心虚不敢去见太太,所以才敢这样说的。

“这可奇了?怎么落款是我的名字?”她面露惊讶,“世子爷是从哪儿得的?”

“姑娘,奴婢家里那边,都是些平头百姓住的地方,人多杂乱不说,也腌?得很……”

“原来是这样,倒是老奴想岔了。”杜妈妈应承下来,又问,“那人先安置在哪里?”

“姑娘这是怎么了?”杜妈妈刚回来,在外面听到声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进入内室查看。

“奴婢当时只以为是往别处逛去了,不敢随便乱回,就赶紧到处找,还不等把后花园都找过来,那边就出事了。”

安锦如将安翰琰扶回炕上躺好,掖掖被角道:“我以前咳嗽,奶娘是这么给我拍背的,我觉得舒服,便记住了。”

安翰闳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左手死死抓住安锦妍的衣襟,右手却直直地指向东南方向。

“各位夫人们就都迎到花厅里说话,我陪一会儿,然后让三太太继续招待就是了。”徐氏忍不住用一只手撑住后腰。

安锦如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以往的关系本就不好,她既与褚子谦是表兄妹,如今肯定对自己更加不喜,明日家里客人众多,与其到时候出什么状况,倒不如看她今日如何作。

“我头一回担这样大的事儿,所以想借念巧姐姐过去帮衬两日。”安锦如看着念巧笑得眉眼弯弯,“一来我对家里各处的管事媳妇们都不熟悉,二来姐姐平日帮母亲料理事务,肯定比我想的周到。”

安老爷子的脸色少不得就是一沉,却也没法儿吭声,年纪一大把的人,若跟自己的孙女计较语,反倒更失了身份。

杜妈妈跟林大媳妇等人分开后,顺着夹道,快步走到前面角门处,给门子塞了几个钱儿,得知褚府的马车还没走。

她对着徐氏满脸谄笑地说:“奴婢一听这话就说,太太早就吩咐过,各房各屋的主子们,但凡看上了什么花木,只管给送去。所以奴婢就跟着杜妈妈来园子里寻大姑娘,看到底是要搬哪盆金桂。”

“这吃的是什么药?这病症难道已经有时日了?”褚大老爷急问,“爹,您怎么从未提起?”

安翰琰犹豫片刻,提笔写了几个字。

听了这话,屋里的人全都笑起来。

夏青正伺候安锦如穿衣,神色间也瞧不出什么。

谁知还没送出正厅,那邹道姑却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说:“姑娘身边可有同年九月生人?”

所以徐氏是极盼着老爷子长寿延年的,至少要要把安翰庭拉拔安置好了,若能等到小儿子安翰琰也有出息,那自然就最好了。

待井里的尸捞出来放在地上,兴安媳妇探头一看,不由得惊了一跳,“竟是素儿?可、可素儿不是关在西厢房里……”

“肃昭王妃常去元君庙,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徐氏听得眉心一跳,嘴上轻描淡写,“不过,另外两位爷也去庙里,这倒是新鲜得紧。”

夏青眉头紧锁,使劲儿地想了半晌道:“奴婢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料其中一人却忽然勒马,随后调转马头来到安锦如面前。

“姑娘放心吧!”

如今既然已经闹将开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扑到徐氏脚边哭道:“娘,我……”

母亲可不就是如此,想前世的时候,妈妈一边教育自己自强自立,不能只满足于物质上的富足。

“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个懂得道理的。”念巧意外地看向那丫头,生得也还体面,这样伶俐竟没被挑到前面去伺候。

“姑娘这是想把夏青嫁出去?”杜妈妈惊了一跳,压低声音问。

褚家如今正青黄不接,急需这样一门姻亲来巩固地位,褚老太爷如何能轻易同意退亲。

如今突然说要退亲,想必是因为先前入宫之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世间的苦见多了,吃多了,以后便是遇到什么,也都不觉得苦了。

安锦文唇边勾起一抹狠毒的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又飞快地收敛起来。

尖叫划破夜空,随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安锦如在旁,看她伺候的熟练妥帖劲儿,也难怪安老太爷大老远将她带回来。

安老太爷喝了几口醒酒汤,放回丫头捧着的托盘内,扭头问安锦如:“有事?”

桃妆十分识趣地领着丫头退了下去,回身将房门关好。

“行了,说罢。”安老太爷还是有些酒意的,双目微阖地靠在官帽椅背上。

安锦如开门见山地说:“祖父,褚家的亲,不能结,必须要退。”

安老太爷身子没动,眉头却微微皱起道:“两家世交之谊,又是从小定亲,怎么能说退就退?之前的事,褚老爷子也带着儿孙登门致歉,你就算心里有气,也该消了才是。”

“孙女所说,并非褚家退亲之事,而是……”安锦如深吸一口气说,“褚家三年内必将树倒猢狲散!”

安老太爷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安锦如。

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一双虎目依旧炯炯有神,目光中威压毕现,带着身为上位者的慑人气魄。

安锦如下意识地挺直身子,双肩向后夹紧,脊背上的肌肉全部绷紧。

“何出此?”安老太爷沉声问。

安锦如打开匣子,推到安老太爷面前道:“褚老太爷登门赔罪那日,孙女见他咳得厉害,临走前遗落一方帕子,上面除了痰液,还有血迹。”

安老太爷目光在匣子上扫过,神色渐渐凝重,口中却道:“一方帕子,就能说明褚家要败?”

安锦如又将药盒推过去道:“祖父请看,这是官桥胡同仁和堂老东家开的药,秘制生化丸,昨日褚大老爷带人去买了十盒,被我施计哄骗过来。”

“仁和堂?”安老太爷虽然自己没去过,但还是有所耳闻的,老东家是极难请到的。

但是这个难,并不是外界锁以为的权势高低,而是当年同朝为官的老交。即便如此,也是非重症难症不肯出手。

毕竟是宫中难得全身而退的老供奉,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强行逼迫。

褚老头的病,如果他真的出手了。想来肯定不轻。

安老太爷心里这样想,神色却纹丝未动,反道:“这位老东家医术极好,说不定很快就会痊愈。”

“但是永毅侯府也在查他的病。”安锦如原本不想将这个说出来,但是安老太爷太沉得住气,虽然知道他肯定已经起疑,但总还是担心自己下的筹码不够,所以思前想后,便换了个含糊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