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雍京,柳枝在夜色里招展,初夏的暖风习习,骑在马上狂奔的少年,已经没有了前两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情怀。

赵致礼当时的确是气急了,是真的动了要打杨钦萱的心的,别说打她,有一瞬间,甚至是想杀了她。

荷叶儿是个机灵的人,知道很少来找皇帝的杨钦济既然过来,想来是有别的事情,就没敢耽搁,说,“郡王殿下请少待,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季朝宗和季道淮对许氏行礼问了好,季道淮就说,“叨扰了嫂嫂,不知五哥何时能回来。”

他这么说,不由又让人觉得不敬,好像皇上是没见过世面的,赞一个东西好看,就是想要打秋风弄走。

这才三天时间,连宫里的太后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了这件事。

许氏点点头,也就没说什么了。

季衡被他叫得心都要化了,心想小孩子真是一种讨人喜欢的生物。虽然六姨娘不惹人喜欢,璎哥儿却是惹人喜欢的。

季衡和许七郎最后并没有跟着杨钦渊他们去红袖苑,而是早早回家了。

杨钦渊就告罪道,“是小王准备不周,只想着风雅,却没想到这吃喝之乐。”

赵义看了也笑了,里面两只小狗,是季衡用线条随意勾勒的,都是胖乎乎的狗,两只都睁着大眼睛,一脸向往的表情。

杨钦济憋着气应了是。

赵致礼成婚了,新婚燕尔,自然不用做事,就在家里休假,休假完了,他也不会再进宫伴读了,而是会被自然授以官职,走上仕途了。

吴王过了不惑之年,蓄着一把美须,见到赵致礼后,对赵致礼的一表人才应对得体还算满意。

对麒麟殿,他也已经十分熟悉了。

许七郎不由拉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藤床上,说,“刚才还说什么都由着我。”

果真不错,赵致礼没下多久就输了,皇帝笑起来,“看吧,朕就知道。”

因为时间紧迫,几人也没有说太多的废话。

皇帝进了马车,他才些微醒了,眼睛微微睁开,看到皇帝就彻底醒了,要行礼,告罪道,“皇上,您已经来了?微臣都没去接您。”

他娶了香安郡主,是他家里同吴王达成盟约的意思,他们赵家已经被权势蒙蔽了眼睛,根本没有看到一天天长大的小皇帝根本不是任由他们家拿捏的人了。

许七郎觉得季衡这话的确是有理,之前不愉的心情,听了季衡柔和的言语之后,也就好了很多,笑着说,“果真如此。虽然小灵仙长得并不如传言中美,好在戏还是唱得好的。”

赵致礼说,“一点也不像,我觉得你和我一样大。”

又看向许七郎,许七郎赶紧跟到了他的身边。

季衡没想他会这么亲近地叫自己,说道,“今日是给姐夫践行,我看还是姐夫决定。”

季衡又说,“皇上,我的父亲,昨日对我说了些话,希望我能够告诉皇上您。”

季衡不傻,看季大人如此想在皇上跟前献上自己的忠诚,让他知道自己的功劳,那么,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件,是皇帝的确了得,季大人十分看好皇上能够亲政拿回权利,皇帝年龄大了,亲政在即,要不在这个时候多创下功劳,以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第二件,就是到这个时期,不少大臣心里的那杆称,恐怕都已经选择了要向哪边倒,投向皇帝的人,恐怕已经很多了。而且这些人出的功劳,大约是已经上大天听,皇上都看在眼里,且感恩的,对季大人来说,就是竞争争强了,他不得不担心自己会被皇上忘到一边去。所以希望季衡能够在皇帝跟前透露自己在不断为他鞠躬尽瘁。

而皇上第三在意的人,恐怕就是皇后了。

季衡说,“那郡主是比世子你大一岁,有句俗语叫女大一,抱金鸡,可见是很不错的。”

季衡十岁,小皇帝十三岁,赵致礼十六岁了。

衡哥儿自然不能说最开始也是没有办法,“皇上,您是天下之主,我为您效忠,不是应该的吗。”

他又从自己脖子上的荷包里拿出了那个装着牛痘种的小瓷瓶,瓷瓶上面用木塞紧紧地盖着。

皇帝还小,手里没有权利,能够有这么几个太监忠心于他,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许氏本是想带着一大家女眷去西山庄子里住下,又怕路上出事,还有就是衡哥儿可能会被宫里召见,这去西山庄子的事情就没有成行。

衡哥儿皱着眉头,“你有什么好说,好色之徒。你才多大,就沉迷女色,你这样,太让人失望了。”

现下西厢里就只住了六姨娘和三姨娘,衡哥儿到的时候,五姐儿已经在了,六姨娘进了净房去沐浴去了,西厢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也很忙乱。

衡哥儿本来在看书,此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之前一直没听人叫过赵致礼的字,皇帝是叫他“表哥”,之前徐轩是叫他名字,或者“赵世子”,宋太傅和汤师傅是直接叫他“赵致礼”,现在才知道赵致礼是叫“季庸”。

衡哥儿又到季大人身边去小声说了一声,季大人点了一下头,交代了一句让他不要乱跑,也就放他离开了。

甚至亲自过问了孩子奶娘的情况,似乎是担心奶娘不好。

即使皇帝不是太后的亲儿子,这样的说法做法,也足够让太后感动了。

衡哥儿当然不会由着他侮辱,“不知道徐世子怎么会认为我要去做这个佞臣,即使有现下的不好的名声,难道不是拜你所赐。我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侮辱了别人的名声,还要一个劲地提醒人家他的名声不好。我实在不明白,我除了父母赐予了我比你招人喜欢一点的相貌,还有什么地方让人误会,觉得我是一个不依靠才学,而只依靠相貌想要获取别人无法得到的东西的人。”

小皇帝进去,太监就唱了一声,“皇上驾到。”

还是衡哥儿说道,“你们不继续玩双陆了吗?”

皇帝的生日被称为“嘉节”,又叫“万寿节”,朝中要放假三天,而且要普天同庆。

衡哥儿看着季大人清癯而深沉的面孔,又说道,“之前儿子还只是猜测,后来看本来心思沉稳而且多有心机的徐世子处处表现得对我诸多刁难,还是些小把戏,儿子也就更加确定了这个猜测。今日,他是真的故意要刺伤我,不管是不是脸,总之,他的剑里全是杀气,我看皇上和他那么卖力,也不想继续日日地和他们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了,就故意放了剑,让他如愿地刺伤了我。”

于是他又给开了内服药,治疗衡哥儿的咳嗽和风寒,让他不要发烧,又给开了外用药。

皇帝怎么能够不暴怒。

衡哥儿这才和抱琴一起进了偏殿西侧的里间,抱琴为他脱了颈子上的围脖,又将外面的雪貂皮袄子脱了,里面果真进了一些雪,抱琴拿了绒巾替他将颈子揩干净,嘴里小声嘟囔着,“奴才看到了,徐世子就是故意的,他故意走过去,狠狠地在树上一靠,积雪就落了下来。”

许七郎因为衡哥儿看书,他自己也不好去玩了,便坐在衡哥儿对面看起书来。

于是等衡哥儿他们进了殿里去,几人行完礼,皇帝已经腻在了太后身边,一口一个“母后”,叫得好不亲热。

赵致礼瞥着他,“虽然磨墨要求轻磨慢研,但这会不会太慢了。”

许氏笑道,“又没多大,还知道害羞了。可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现倒害臊了。”

好他绝对不是会让瞧不起的,所以很努力地跑着,看到另外三跟着林师傅打拳,心里也有点羡慕,不过很快他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然没有精力去注意别打拳了。

小皇帝气红了脸,看向赵致礼,赵致礼说道,“皇上,不就是一件斗篷洒了茶水弄脏了,季衡一会儿觉得冷,就将臣的斗篷给他披着吧。”

皇帝身边的两个小太监进来了,还跟着一个大太监,大太监对着皇帝行礼,“皇上,今日在哪里用膳,回寝殿,还是就在这里用。”

宋太傅看了赵致礼写的字,眉头轻皱了一下,显然是不太满意,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又走到徐轩跟前去了,检查了他的课业。

季衡因为季大人的话心里也十分沉重,在外面说,“父亲,张先生,我回来了。”

季大人听到他的声音,就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赶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