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听他这么一说,气得说不出话来,跳了跳脚,不过论口才,他却万万不是赢政的对手,赢政又挤兑了他两句,看老头子脸色大变了,显然有要翻脸的前兆,他心里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些所谓的世外高人都有一副怪异之极的脾气,万一真惹急了,他当真昧着良心把自己杀了灭口,到时他一溜,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这样没品的事儿,在外人面前,照样是高风亮洁的大侠,虽然这老头儿不一定如此卑鄙,但换了赢政来说,就说不一定会如此做,以已渡人,赢政也不能真将他撩拨到失去理智了,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噗——咳……咳咳,咳。”老头原本正吃得欢快,他已经东躲西藏好些天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吃的,虽然只是些面饼子,但饥饿之下也无异于珍馐佳肴,突然听赢政这么一说,又见他跪了下来,满嘴的食物差点一下子喷了出来,幸亏他见机得快,连忙闭紧了嘴巴强咽下去,饿了许多天,他舍不得浪费丁点儿的食物,只是这么一咽,他却是被噎得直翻白眼儿,连忙一手捂住脖子,一只朝赢政困难道:

他说话声音再温和,表情再无害,赢政却也不会相信他,这几年在赵家的生活以及以前在赵国质子府的生活,让他明白一件事,如果轻易以一个人的外表说话就相信别人,他这条小命,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交代在了赵宗等人手上,并且就算他是往后的秦始皇,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有谁会将他一条命放在心上。

“郎君。”婠娘提了一蓝子食物过来时,正好看到赢政气喘如牛的模样,当下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连忙将蓝子搁到一旁的石桌子上,自己拿了帕子过来替他擦着额头的大汗,一边有些心疼道:“郎君也要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以免给累坏了,往后……”她想说往后异人见到他时会心疼,但看到赢政一脸冷淡的神色,那嘴边的话就吞了进去。

赵姬点了点头,提了裙摆跟在这妇人后头,她也知道好歹,自己这会儿是回娘家来避难,并不是来享福的,因此也没有再摆什么架子,只是给婠娘使了个眼色,又看了儿子贏政一眼,心里稍稍放心了些。贏政一向安静乖巧,想来也不会乱说什么话,她娘家的人只当她是嫁给吕不韦做姬妾,并不知道吕不韦后来将她转赠给异人,要是娘家人知道政儿是秦人,估计这会儿是不会收留自己的。

她这么一说时,那美丽无比的妇人这才注意到自己怀里的孩子,见他脸蛋已经有些苍白了,到底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也有些心疼,不过看着他俊郎漂亮的脸孔,与异人颇有类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掏出怀里的帕子抹了抹眼睛,哭得哀凄凄的:“理他做什么?咱们母子不过都是被人抛弃下的罢,躲来躲去,他那没良心的父亲,如今逃去享受荣华富贵,留了我们苦命的母子在这儿,哪里还会管咱们的死活?”虽然说是埋怨无比的话,可到底看儿子苍白的小脸,还是忍不住松开了手,满脸的埋怨。

“呦,政郎君。”两个婆子原本说着闲话时,正好一个坐在靠近门边处的婆子不经意间看到从后门挑着东西出去的赵政,当下眼睛一亮,忍不住就提高了声音喊道:

“今晚前厅有宴,奴家正愁着没有人能在前头侍候,政郎君左右无事,不如这会儿回去歇着,晚些时候过去吧?”那婆子也是厨房里一个小管事,今日午后被老夫人唤过去时,吩咐的就是这件事,如今赵家难得开个宴会热闹,前头却是少了侍候的家丁,原本这只是老夫人随口说说,但这妇人却是一直都想讨了老夫人的好,不过如今赵府本来人丁就不多,男仆更是少,要不是看到赵政这会儿正在帮忙做事,她还真没想到可以他代替来。

赢政眉头就皱了皱,没有理睬她,自个儿挑了这柴灰到后头的小花坛里铺着了,回来时正想继续做事的,谁知那妇人却不依不饶,早已经双手叉了腰等在那儿,一脸不耐烦的神色,反而在看到赢政回来时,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看他直直走过来,也没有让路,反倒将口挺了挺,又提高了声音道:

“奴家说话,赵郎君究竟是听到了没有?奴家这可是一片好意,让赵郎君您在前头侍候着,可以吃吃喝喝,大郎的客人们都是贵人,到时哪个一时出手大方了,赏您一二两金子,那可不是天大的体面么?”那婆子捂着嘴笑,看着赢政,语气里满是撺掇。赢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眼里透出寒光,那婆子被他这野狼似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被这个小贱种给吓到了,当下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自己还要求他,只冷哼了两声:

“哼,不愿意去?你不去就算了,反正还有赵婠那贱人在,还不赶紧去干活儿?”

赢政听到婠娘的名字,手掌微微就握了握,他这时还不能耍脾气,婠娘平日为了多给他要些吃的喝的,常受这些女人的闲气,他如果再由着子发作,岂不是连累了那个像他母亲一样,一直照顾着他的女人?不过是去前厅做事,就算受些赵宗的奚落,反正几年都忍了下来,不若再忍忍,也好叫婠娘不用那么低声下气受人欺负。一想到这些,赢政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这妇人,冷淡道:

“去也行,这事儿与婠娘无关,反正前厅差的不过是侍候的小厮,婢子应该是不差了吧?”被他这么一看,那妇人心里微微窒了窒,随即别开了头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过神来时,心里又是一阵恼怒,只是听到他愿意去前厅的话,脸色到底是好看了几分,嘴角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又听赢政道:

“不过你往后得多给我一些饭菜,我最近吃得不太饱,如果你愿意答应,那么我就去,如果不行,那么你还是另请高明。”

那妇人原本以为他要提什么条件,一听不过是多要些吃的,这些事情她还是能作得了主的,再说一个孩子就算再能吃,又能多吃到哪儿去,大不了往后她多分一些给他就是,先把眼前这难关给应付过去了再说,这么一想,她爽快的就点了点头:“自然没问题!”

因晚上宴会据这妇人说来的都是贵客,怕他冲撞了贵人,这妇人也怕他这一副样子去不体面,自己马屁拍不成反倒挨骂,因此连厨房的事儿也没让他再做,早早的将他赶了回去,要他梳洗干净之后再去前厅

侍候,厨房里余下的事却是让几个坐着闲嗑牙的妇人做,那几个妇人一向疲懒惯了,一听要做事,个个脸上表情都不太好看,背地里将赢政和这妇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才不情不愿的慢吞吞站了起来。

赢政也不管这些,反正赵宗那儿是躲不过去,这会儿时辰还早,说不定回院子还能跟着老头儿学一会武功。

回到院子时,老头儿却是已经不知溜哪儿去了,赢政心里郁闷,也只得梳洗之后,又磨蹭了一阵,拿了本好不容易让婠娘帮他弄到的一块厚竹简翻了会儿,看着天时不早了,才慢吞吞的往主院那边走去。

主院四下里都已经燃起了大红的灯笼,远远的就能听见丝竹弹奏的乐声,一个女子娇柔的嗓音咦咦呀呀的唱着听不懂的歌儿,赢政平日里要么是忙忙碌碌,要么就是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来到古代几年,除了两岁之前住质子府,时不时会看到这样的热闹情景之外,距今已经好几年,没再听到过这样的情景了。

大厅外守着两个正凑一块儿说着话的婆子,看到这边有人过来时,顿了顿,也懒得上前问话,赢政自个儿走了过去,得知他是过来侍候的小厮,又冲他嘻皮笑脸的调笑了一阵,这两个婆子年约四十岁许,不过此时赵国最缺乏成年男子,赵孝成王赢丹中秦国计,以致害得赵国上下成年青壮年男子几乎全毁在白起手里,为了鼓励妇女生育,因此这会儿的赵国贞观念极淡,府里上下的婆子妇人们常有跟外室男春风一度的事儿,就是许多丫环中,也是有不安份的,赢政虽然年纪小,不过长相却是继承了赵姬的好容貌,眉清目秀倒也俊郎,这两个婆子就算这会儿吃不到嘴里,可也忍不住想调笑他一番,但想到屋里的赵宗,也不敢耽搁了里头主子们的事,又笑着冲赢政抛了两个媚眼,才将他放了进去。

里头灯火通明,四周墙壁上青铜灯里都燃得旺旺的,一排统一穿着浅粉色衣裳的女孩儿们正随着这阵丝竹声,扭动着自己娇柔软嫩的身体,虽然这些女孩儿不是个个都美貌如花,但胜在青春年少,那股如花骨朵儿般,青春洋溢的娇嫩感,却是会让人看得心里发痒。

众人都看得如痴如醉,赵国这几年因战事不利的原因,全国上下都处在一股极低迷的状态,这样的歌舞酒宴倒是极少有,赢政来到这赵府好几年,总共也不过听说这样的宴会只设过不足十回而已,还有几回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他看厅里正热闹着,自个儿顺着门角落里钻了进去,走在灯光照不到的影下头,想不引人注目的站在那一排小厮们中间。许多穿着朱红色袍服的少年跪坐在蒲团上,赢政透过灯光,眼尖的看到右边下首处坐着的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正是童年时以欺负侮辱自己为乐的赵宗!寒,随即又怕被他发现,连忙就低下了头去,赵宗感觉不对劲儿,抬起头来时,却已经没发现那道偷窥自己的目光,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溜青色衣裳的下人而已,心里就暗道自己多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