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娃说:“闹了半天你是想拖延时间那,不过那于万春我可没把他放在眼里,尽管让他放马过来,这回我绝不会手下留情,非让他去见阎王不可。”

于万春在土丘后面探头一张,正好看见了渡边,他记起于有根昨夜跟他说过的话,正是此人时常与于有根暗中来往。他明白此时既然已经被日本人发现,想跑肯定是来不及了。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如今只得如此这般了,他低头对旁边的人说:“如今咱们碰上了日本人,想跑是不可能了,要打就咱这几个人,这几条枪,等于是送死。要想活命,我看只有投靠日本人了,你们跟不跟着我?”

涂金花点点头,二人随即走了出来。

涂金花说:“你知道吗,自打遇见你之后,我便不再犹豫了,终于能够下定决心了。”

也就是盏茶的工夫,二蛋目睹猛龙厅中变故迭起,极为惊讶不已。他有些怯怯地说:“二当家的可真够傻的。司令都让你走了,你还不知道个好歹,不赶紧走,非要不自量力朝司令开枪,咋样?拉到了吧。”

郑一铲说:“他来的时候带了好几个人,等给他把酒菜整治停当之后,他就把跟来的人都打发走了,还说没他的话,谁都不许来,谁来毙了谁。”

于万春也没跟他们细解释。他有自己的算盘。虽说于万春只是于有根收养的义子,可毕竟有父子的情分。于万春没法说服于有根放弃想法,可打心里说他却着实不想那么干。再加上猛龙厅涂霸天夜审李二嘎,很明显涂霸天已有了戒备之心。他可比于有根冷静得多,这时候再对涂霸天下手,无异于是在玩命,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划不来。

涂霸天说:“那你说说吧。”

就连于有根也是一脸迷惑,他试探着问涂霸天:“五爷,这么晚了,把大伙儿都叫来到底有啥事啊?”

王彪阴阴一笑,说:“郑一铲,你就不觉得身上坠的慌吗?走夜路可小心别绊了跟头。”

姜三娃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说:“啥也没有啊。”

涂金花见姜三娃没有答言,只顾扭头看这屋里的李二嘎,就用手碰了他一下,说:“手下败将,你只管看它做啥?”

姜三娃说:“在下不才,略会点皮毛。”

涂金花哼一声说:“啥不速之客?我管他请没请,我就是要去。”

李二嘎矛头直指姜三娃,不带喘气一通连珠炮似的诘问,认定姜三娃就是害死老李的凶手。

姜三娃说:“你就别哭了,我又没说不结婚。要说我编瞎话,你可冤枉我了,我们队伍里真有这规矩。”

涂霸天虽然觉着这事很让他光火,但却远没有意识到对自己有多大的危害性,就点头说:“李二嘎,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我查出来这个内奸。”

涂金花说:“她是在马车上匆忙间才换上那身粗布衣裳的。全家老小都被杀了,她是小姐,还会逃得性命吗?斩草除根、免留后患。这可是土匪的规矩。她见丫环月英已被吓得昏死过去,便急忙与她互换了身上的衣裳,对我爹自称是丫环月英,这才逃过了一劫。”

涂霸天原名涂小天,是到了省城自己改的。一走十多年,县城并没有变样,仍是那两条破街。住了一段时间,涂霸天百无聊赖,决定再次出走,却不料在街上碰到了儿时的玩伴于有根和大耳刘。故友相见分外高兴,正值中午时分,就找了一家饭店喝酒叙阔。

四下里顿时一片哗然。涂霸天和于有根尽皆瞠目结舌。只是二人的心思完全不同。涂霸天完全是让这意外的发现给震惊了,而于有根则是心里咯噔一下,从头凉到脚。

涂金花也早已不耐,说:“你这人咋死不认账呢,你刚刚明明蹦了句小日本的话,我们可都听得真真的。”

杨锋隐隐感觉渡边是带头的。他喜欢把为首者留到最后,作为压轴。当他与渡边相距不过十步之遥的时候,他把左手拇指和食指搁进嘴里,打了一声唿哨。

大耳刘说:“那你也是一条好汉。”

片刻之间,蛇阵就被这树上下来之人给破了。于万春这才失声惊呼道:“大耳刘!”

王彪说:“那嫂子咋办,咱不用找找她?”

王彪说:“闹了半天,这小子不是让夹子给夹了,是在这儿耍猴戏呢。”

涂金花边走边四下张望,却始终听不到人声,亦看不到人影。一个女孩子独行在阴翳的林子里,虽是炎夏,也渐渐生了些许寒意,她心中兀自莫名的警觉起来。涂金花抽出匣子枪,边走边喊春娥的名字,却无人应声。忽然,自她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有点像细小的树枝落在了草丛里,虽然极为不易察觉,但他还是听到了。

姜三娃仔细一看,可不是怎么的,心说我刚才净顾着看坑底下了,就没注意这家伙的穿戴,可能是由于天热,此人外衣领口处的搭扣并没有扣上,隐约可见里面白衬衣上的扣子。

这小路虽是捷径,但也确实不易辨认且比较难行。但见荆棘遍布,乱石纵横,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定然找不到,即便找得到,也未必敢走。姜三娃心中暗自琢磨,瞧这架势,就算是快,到了山下也得差不多十几分钟,再加上巡山的喽啰上山报信用去的时间,怎么说三四十分钟都出去了,恐怕下边林子里就算是有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也早就没影了。

姜三娃这才醒悟道:“哦,爹,我和金花过几天就准备结婚了,你看哪天合适?”

姜三娃立刻走到东墙根,站定,盯着那三根香的香头看了十来秒钟,一甩手,啪啪啪就是三枪,三点火光立时消失不见。春娥和彩霞跑过去,一看三根香果然没了香头,一起拍手连声叫好,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巧凤也跟着使劲拍手。涂金花一瞧姜三娃果然出手不凡,心中暗暗称是。

涂金花把姜三娃让进了自己屋里,又吩咐春娥和彩霞去整治酒菜。谁知转眼间,春娥和彩霞就上了一桌子菜,无非是些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以及野味卤肉,都是现成的,根本不费事。这回却没有酒碗,放了一个酒壶和两个细瓷酒杯。

于有根说:“到时候再说吧,涂霸天那个女儿脾气太爆,我还真是不愿意娶这么个儿媳呢。”

于万春知道姜三娃这是明知他手腕中弹仍然出言相讥,真想下令叫手下乱枪将他打死才出得心中这口恶气,可他又怕被人讥笑不够光明磊落,只好恨恨地说:“还切磋个屁,老子要回去治伤了。”

于万春说:“子弹不长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可想好了不能反悔啊。”

老李赶忙说:“行了,侄儿,你也别跟金花小姐说了,还是我先回去吧,咱明天再接着唠不就得了。”

老李说:“别提了,一言难尽。”

王彪一听让他住这儿,就走到门口往里面看,姜三娃也紧跟着来在门口。里面是通炕。土匪喽啰们这会儿已然吃完饭了,在炕上横躺竖卧,还有的在打牌,除了有股子霉味,就是臭汗味和臭脚丫子味,对这种味道王彪并不陌生,因此也没提什么意见,只是回头问道:“我大哥是不跟我住一块?”

涂金花见李二嘎跑了回去,回头对姜三娃扑哧一乐,说:“寨子里的人就是这样没大没小,爱瞎闹,你别往心里去啊。”

涂霸天微一皱眉,似乎有点不耐烦,问道:“啥事,你说吧。”

姜三娃见这阵势,再加上二蛋的话,心知定是那个什么涂司令带着大队土匪到了。也不知他是哪门子司令,这年头,拉一杆子人马,手上有几条枪就敢自称司令,真是可笑之极,我且不要慌且看他过来是何意思,再作计较。

王彪被弄糊涂了,还道姜三娃神志不清说胡话,就问:“你这是搞啥鬼名堂?”还是巧凤机灵,虽不知姜三娃是什么意思,却连叫几声。

王彪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姜三娃完全没有想到,就有心打趣他,说:“原来你是问我这个呀,我看还是你走你的桥,我和巧凤走我们的路,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好些。”

姜三娃一听也是这个理,就拍了一下王彪的肩头,说:“就你小子能!”

王彪心里那叫一个急,连忙伏低身子,过来拽住巧凤,说:“你这丫头咋回事?姜大哥随后就来了,快点吧!”

往林子深处又跑了一阵儿,三人才停下稍微喘口气,姜三娃有了三八大盖,便把王彪的那支步枪摘下来扔给了他。王彪接枪在手背起来,趁这当口在那羊腿上割下两块肉来,给了姜三娃和巧凤。姜三娃接过肉来咬下一块边嚼边说:“不能停,咱还得接着跑!”现在确实不是悠闲地品尝烤羊腿的时候,王彪和巧凤当然不会不知道,都朝姜三娃点头表示同意,不过王彪却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哥,人我是跟你救出来了,咱们就此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