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身在皇家便注定得要背负太多说不清的纷杂无奈常人看上去所能轻而易举就得到的那些淡淡的小幸福皇室里的人是无法那般潇洒做到的譬如辽王的这段姻缘其实有她殊儿也好、沒她殊儿也好早些相见也罢、晚些相识也罢都到底是不由得辽王他自己做主的他的王妃只能是澹台小姐、必须是澹台小姐这是不可变更的直白现实

几瓣不知名的枯叶顺殊儿娇美的面颊一扑带起些生涩的微疼殊儿方回神却兀地蹙眉

更况且的是自己的三妹若是爱上了帛公子倒也沒什么最关键的是他是王爷啊他距离权势政治的漩涡那么近那么近简直近到可怕他不敢想象若是身为上官族长的殊儿嫁给了辽王成为辽王妃事后帮着辽王一并夺嫡倘若一朝失败之后会给上官带來一种怎样不可承受的、致命的打击……即便是一位大家族的小姐身负使命与责任都是极重的行起事來代表的也都不止是自己况且殊儿还是一族之长呢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她该是明白的

闻声须臾殊儿才牵一牵神青葱玉指下意识抚上面颊:“有么”有些遮掩强持笑意“放心吧大哥你交代给我的那一桩事儿都办稳妥了”不动声色把话題岔开

秋风疏朗,发干的冷风把四处交织出蒙蒙的素色调,心与魂儿也跟着起了寒凉。帛逸被殊儿那般清澈、那般仄咄的目光逼视着,久而久之竟渐而起了淡淡的颤粟:“我委实有我的缘故。”言语间不经意的颔首垂睫。他一时心念很乱,他不知该如何向殊儿解释他的失约,方才没能把持住炽热心念的一路追着她过来时他也委实没空去想,“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的……殊儿。”干脆咬咬牙,帛逸猛一抬目,“殊儿,给我一个机会。”坚如磐石。

前日一事,虽然二公主并没有于令月这里兴师怪罪,但担待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只觉得失落与失败。

每日里,她只是点燃一支檀木香,将寝宫里那些雕镂了精致牡丹花卉的轩窗半开。然后她倚身前探,扬颈抬睫,细数着天边卷卷疏疏的云彩或者霞光度日。

人就是这么一个十分矛盾的矛盾体,恨与爱、怨与依赖时常都无法形成一个正比。

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她!

只是这辽王府的令牌此刻为何会在殊儿手中?她巴巴的来走这一趟,口里言着要把令牌交给辽王,为得又是什么意图?复听她朱唇浅吐出最后那句话,才甫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敛住思量笑容适当,边将身子完全的让了开:“当然不能站在这里累坏了姑娘这金枝玉叶的身体!三小姐,屋里请。”语声明朗,因戏谑而显风流。

“我……”帛逸吐口,只一个字眼便卡在了喉咙里。他的头脑很芜杂、又仿佛极是混乱,混乱到物极必反的地步,反倒就变成了一片放空的苍白。

蒙蒙亮的天色将她纤细玲珑的身形成功包裹,却又突忽衬托的她若了一只优雅黑猫般的狡黠。

金秋时节,夜入的一向极早,白昼较之春夏时节明显短了太多。晌午过后,殊儿不过在上官府庭院小亭子里坐着赏了一会子景儿,便眼见这天色不知何时急匆匆的暗了下去。

正疑惑时,那个木头般定在当地的、似是呆呆傻傻迟迟顿顿、又似是心态有素满溢镇定的小宫娥,终于有了反应。忻冬向着令月……不,不是忻冬,是这小宫娥向着令月懒懒的欠了欠身,就算了事。

令月亦起身,水眸忽闪着,感觉就要有晶亮的液体从那里边儿流露出来了!事实上,确实流出来了……那是浅浅一行细碎的泪花。俄顷,她还不忘记遮掩似的一笑:“华棂。”脱口而出,却发现竟是情不自禁的,唤出了他的名字。

是不是只要我不睁开眼,这个世界就不会醒来?如今已是愁无数,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过得今宵去……原来那在这寂寞无边的幽幽深宫里猝然闯进她生命里的那个少年,并不是什么藩王的世子,也更加不是她冷令月生命里注定的良人,甚至连对他的绮思都是不能有的。因为他竟然,他竟然,就是北冥皇后那个即将封王赐府的儿子,六皇子冷华棂,冷令月同父的亲弟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恋”之为物,取其“变”的上半部分、与“态”的下半部分;故而,说死了的,恋上一个人,便会理智全失,做出很多很多不能被理解、不能被容忍的,“变态”的事情……

帛逸顺着忻冬所指的方向一路看过去,见忻冬委实着了件盈风底衣。又下意识看向自己,顿觉背脊一冷……自个这身穿的好好儿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褪了去的,此时此刻……他整个身体正一丝不挂的窝在被子里!

帛逸甫地急从心声,又一收臂弯猛运力道,将忻冬打横抱起,一路就近抱回了自己的东厢房里,把她小心的放在床榻上。

这少年生得极好,剑眉狭长、凤目高挑,五官精致的有如自然造化最精细的鬼斧神工于一整块儿玉璞之上雕刻成型。他美好的姿影远远儿一瞥便吸引了全部的光与影,正颔首敛目、全神抚弄吹奏指间一支翠玉剔透的泛漾粼粼波光的长笛。彼时那清澈美好、内涵渊深、救苦得乐、拔俗出世的曲乐,便是自他指间这支玉笛中缪缪的传出来的。只一瞬息,刺穿了茫茫无涯、隔绝了青冥苦海无边永劫!

但殊儿委实没有失常,她字字句句说的可都是实话。眼见竞风懵愣愣的就这么木住,殊儿心下一急,也没了言语解释、使他相信自己的那份耐心:“可它明明就叫了嘛!”随口嘟囔一句,干脆不再管顾竞风,殊儿匆匆转了足髁往那古槐后边儿走。

就这般吞声忍气竭力压制、又偏不愿压制的,十分矛盾的,她瘫着身子捂着口鼻呜呜咽咽的继续放声哭了起来,蜷曲委屈犹如幼猫。她似要把一个身子所积蓄下的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都合着眼泪消融瓦解在这连绵不歇的穿堂风里!

谁知这一吻,他忽然有点儿收不住了……

一阵风起,撩拨的发丝、衣摆与冷雨一并飘失交汇连绵不歇。随那大门猝然打开,帛逸就这样没有了任何遮掩的、直勾勾冷不丁与殊儿四目相对。

徒留帛逸一时定住。

云离死死的抱着殊儿哭声不绝:“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已然失声,嗓音有些微弱的嘶哑,“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纵是随了你殉了你都赎不回我的罪过……”

借助鲛珠之力、以鲛人一丝魂魄与布阵施咒之人血气为引的古老阵法已经摆出。咒语吐口、万息齐动,换眼就此开始……

海涛轻轻拍击沙滩,细碎的涟漪迸溅在黄褐色的沙土上,配着浪涛脉脉,犹如一阕乐章之中游离着的曲音余味。

但,从来都有意外。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孩子,便是她的意外,母亲的意外;她唯一的弱点,她存活下去、在这鱼龙混杂的望不穿的深宫之中不断抗争立身、谋求高位的唯一理由。

殊儿的神思已是一片混沌此时只傻愣愣的听着看着那美俊公子做尽风流态度、温柔情态却是一星半点都给不得半点的回应她的灵魂似乎木住

这时身后彩虹倒挂一般的瘦瘦石桥兀地打起左右上下的颤接连桥下一汪碧水骤地汹汹生波高高掀起的浪头打湿了桥面、冲上了足下立着的高台……殊儿一个大惊登然醒神

万顷阳光刺目灼人她又下意识闭合了一下眼睛重又睁开

这时方后觉原來自个方才是熟睡之后做了一场幽幽的梦……随着意识的逐渐复苏她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一梦睡醒重归现实抚着心口缓缓平气

只不知怎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漫溯起來殊儿在这一刻突然产生这样一种念头傻傻的分不清究竟方才是在做梦、还是此刻是在做梦在这一瞬她突然觉得觉得眼前这真切可感的所谓现实世界其实才是虚幻的其真实程度甚至都真实不过梦里那个分明真切的世界……

又一阵脑仁儿疼袭了上來殊儿深深叹气使力抿抿唇瓣让自己再清醒一些就势无心的一侧目见她自己养着的那只白兔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她的床榻此刻那小小的毛绒绒的身子正蜷缩在一处卧成了团而那乖憨怜人的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了绒毛里有低闷的呼噜声自喉管里似有似无的传了出來它正睡得香甜安稳、于世无扰

云离看着已在菱花镜前发了许久呆的殊儿两道柳眉聚拢的愈发紧凑终于抑制不住的抬手碰碰她的肩膀:“殊儿殊儿……”小声唤她

殊儿甫回神手中拈着的一盒胭脂“咣当”一声下意识滑落下去她心跟着发慌忙重去捡拾起來收拾好

这副模样看得云离又是一阵奈若何唉唉叹了口气边帮着殊儿一起收整残局边问的很是关切:“你究竟是怎么了自我來时你便心不在焉的坐在梳妆台前好半天都不见你打扮好时今却依旧还是这般的心不在焉”语尽嘟了嘟唇心下神思兜转她來找殊儿原是有一桩事儿要告知殊儿但现下里观其反应、探其神情云离又顿然起了怀疑怀疑殊儿是不是一早就是知道那事儿的

“沒什么只是……”闻声入耳殊儿遮掩般笑笑

“只是什么”见她起了嗫嚅云离竟是沒有半点儿就此打住的意思复急急启口问的不依不饶

一早便是了解云离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殊儿知道自己若不给她一个答复她必然不会罢休眸波凝定转首瞧着云离慢慢吐口:“我昨晚做了个梦原是在想那个”

“梦”显然这话令云离觉得十分诧异水眸睁大了一些睫毛卷卷“什么梦”很是好奇

殊儿这话说的其实也不算是假她确实是在为昨晚那场太过逼真的梦而沉湎、流连的久久不能释然:“若一个女子梦到一个俊美的少年还……喊她娘子”中途有些羞涩的停了停沒有正面描述梦境只这么问的婉转“云离姐你可知晓那是说明了什么问題”眉目流盼透着一抹清凉的星辉

闻了殊儿如此这般的解释慕容云离有那么片刻的愣怔……想不到啊想不到殊儿怎么竟会问起自己这些个问題來又或者说殊儿她素性安静柔然惯了居然也会做那些个软款的……春梦

她兀地一失笑这才回神见殊儿正轻咬唇瓣、颦眉一脸单纯的看着自己不由心念一转云离错了错目光抬指拈了兰花儿抵在心口处边把脸往殊儿耳根旁凑近了去:“哎这些个东西吗其实也是沒有什么的”娇美的声色压得低一低“这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动、情、啊”如是一句话言简意赅的总结了殊儿那幻梦的缘由

“……”殊儿在有一瞬的无语加羞赧之后回过了神黛眉一挑晃出几分无奈又羞于再接话的推搡了云离一把“云离姐你”蹙着眉头咬着贝齿暗暗发狠又被生生堵得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留得云离把身子闪到一旁自顾自的“噗”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