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煎熬,捱到了用午饭的时辰,陈则涵顾不得吃饭,也不理他父亲发现了要如何,只迫不及待地奔去了一鹤馆。

这豆花清淡稀嫩,倒也不怕胀腹。苏珺兮便取过来尝着,可还没尝两口,就见王婶来报:“小姐,长官人在客厅候着,说要见你。”

“往日总见妹妹穿得素雅,不想今日妹妹的裙子缀了几朵红色蔷薇,竟也娇俏动人!”陈则涵见苏珺兮如此刻意打扮,心中渗出丝丝甜蜜,笑意便直达眼底。

苏珺兮深知自己往日只顾跟着爹爹学医,疏忽了理家一事,凡事有眼力也不见得有手段,大多时候也就都让王婶出面:“只是她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我们苏家也不是刻薄的人家。”

苏珺兮闹不过清风的连连逼问,只一脸笑意地四处躲着。

苏珺兮的车架在陈府前院里停下,苏珺兮与清霜一下车,早候着的丫环便迎上前来。

清霜闻言也不由一笑:“也就是小姐日日这么细致耐心。”

清风接过帕子,侧头拭着自己脸上发上的几点雨珠子:“小姐要改便改,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阿福仍然没有听明白,呆呆地应了声就去提泔水了。

苏珺兮闻言不为所动,只笑着看着周南星跑开的身影。

不过转眼工夫,没跑远几步的周南星明白过来苏珺兮在打趣她,又折了回来,一张圆圆的俊脸儿晕开一片酡红,只撅了嘴,说道:“苏姐姐,我不管了,我走了,省的你又,又胡言乱语。”

苏珺兮也知道周南星这样的小家碧玉经不起胡乱打趣,刚刚也只是一时促狭没有忍住,听周南星说要走,便也顺着台阶下:“去吧,我也要忙去。记得让你爷爷歇着,下午别赶着来了。”

周南星稍微缓了颊上红晕,点了头,带着丫环小厮走了。

苏珺兮回到大厅寻陈则涛:“二哥,周老今日身子不大爽快,刚刚周妹妹来告了半日假,我想周老年纪大了,便让他今日安心歇一日。”

“正是。”陈则涛点点头,又担忧问道:“怎么回事?”

“老人家喝多了凉汤,无妨的。”苏珺兮解释。

陈则涛略思忖:“今日前堂不知能不能忙得过来,要不你今日去前堂吧。”

苏珺兮摇摇头:“这个月原本前堂坐诊的大夫就比往日少,我是女子,上门看诊又不方便,还是派个男大夫吧。”

不等陈则涛说话,魏书义先开了口:“苏大夫说得有理,不若让我去前堂吧,今日跑腿的事我包了。”

陈则涛不住点头:“书义,便依你所言,你辛苦些。”

魏书义爽朗一笑:“莫说我,只怕你们坐在屋里也少不得要腰酸背疼、头昏眼花!”

几个年轻大夫闻言都相视一笑,魏书义略收拾,暂且先放下他手头的工作,上前堂去了。

苏珺兮亦埋首自己的工作。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苏珺兮忽听得前堂有些异样,微微皱了眉,正要喝口花露提提神,就看到小医童慌慌张张跑进来:“二少爷,赵家大少来闹堂。”

苏珺兮手中动作一顿,这,没听说过和一鹤馆有什么纠葛的人,闹什么?正暗自奇怪,抬眸看向小医童,就听到陈则涛也奇道:“闹什么堂?”

小医童转头看向苏珺兮,又低了头,支支吾吾。

陈则涛急了,喝斥小医童:“还不说来?”

苏珺兮见小医童看她,试探着问:“可是与我有关?”

“二少爷,苏大夫,我也不清楚。这个月都是老大夫坐诊前堂,赵家大少来看病,谁也不给看,非要让苏大夫出来不可,老大夫们也拿他无法。现下魏大夫正与他交涉着,看这样子,八成也不是真来看病的。”小医童听苏珺兮这么问,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就是沉稳如陈则涛,听了此事也几乎发飙:“一鹤馆自开馆以来,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岂有此理!”说着又吩咐苏珺兮,“苏妹妹,你别上前堂去,一切有二哥。”

陈则涛说着就要走,苏珺兮连忙拉住他:“二哥,既然他点名要我来看诊,又如此行事可见也是个无理的,即使你去只怕也拿他无法,不如还是我去吧,那么多人都在,量他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陈则涛想了想,稍压了怒气,点点头:“那我同你一同去。”

苏珺兮二人一起到了前堂,便见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一张粉面如桃花,一双丹凤如刀裁,锦带玉环,通身的风流气息难以掩盖。

魏书义见二人来,也就让到一边。

苏珺兮走过去,在诊案前坐下,还没开口,就见赵家大少手执折扇,轻佻地问道:“你就是苏小姐了?”

“正是。”苏珺兮答得言简意赅,示意赵家大少伸手。

赵家大少一动不动,只似笑非笑看着苏珺兮:“区区赵成益。”

此人还真是厚颜,苏珺兮完全无语,眼见一旁的陈则涛脸上的怒气愈来愈盛,马上就要开口,苏珺兮赶紧向陈则涛递了个眼色,才继续示意赵成益伸手。这次,赵成益倒是乖乖伸手了,只是那盯着苏珺兮的眼光,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算计。

苏珺兮一面诊脉一面寻思,她有什么值得赵成益算计的,还算计得这么明目张胆。

未几,苏珺兮确定赵成益没病,脑中却忽然闯入李景七,略一迟疑,才恢复常态:“你并无碍。”

苏珺兮这一迟疑,把赵成益唬了一跳,敛了轻佻姿态,满面怀疑:“当真?”倒把戏演了个十足十,看得苏珺兮哭笑不得,只肯定地点点头。

苏珺兮想着赶快脱身,趁着赵成益怔愣迟钝的间隙起身回了后院,留下陈则涛对付赵成益。赵成益倒也没有再找茬,只悻悻地走了。弄得陈则涛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没有闲功夫理他。

之后的数日,日子平淡地滑过,苏珺兮埋首在工作中,万事不理,却不知,数年后当她回忆起这个忙乱得几乎令她应接不暇的六月,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竟令人生出一丝刻骨铭心的感觉。

那日之后,赵成益没了声响。苏珺兮还以为,此事就此揭过,不想,却被赵成益拦在了回家的半道上。

“苏小姐,不知区区可否有幸请你喝盏茶?”苏珺兮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赵成益手执竹扇,风流轻佻中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气息。

苏珺兮不愿与之有过多纠葛,但眼下已被赵成益的人堵了个结结实实,进不能退不得。苏珺兮心中一番思量,虽然猜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赵成益,但是估计赵成益必定知道她与陈府的关系,赵成益胆敢任意揉捏她,但对于陈府只怕还有些忌惮,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因此挑帘应道:“如此,劳烦赵大少。”

赵成益满意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便有车马过来,赵成益示意苏珺兮换车。

“小姐。”一旁的王叔见此不禁着了急。

苏珺兮先给了王叔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看向赵成益:“我自有马车。”

赵成益闻言略敛了笑意,半晌才点头:“如此也行。”

苏珺兮闻言心中鄙夷,落了车帘。须臾,马车便动了起来。

车上,苏珺兮不敢做十全的笃定,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清风看了,也不免焦心:“小姐,可如何是好?万一……”

“别担心,我们伺机行事,赵成益只怕还得顾着陈府的面子。”苏珺兮见清风如此紧张,只得放下自己的焦虑,提起气力安慰清风,心中却不停徘徊着那句说不出口的担忧——只怕无赖全然不按章法出牌。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苏珺兮下了马车,抬头一看,东风楼,赵家的产业。

苏珺兮跟着前面领路的人率先进了酒楼雅间,坐定。

“小姐,可要尝尝我这东风楼的花茶?”赵成益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在苏珺兮的对面坐下。

此花茶自然不是花制的茶,苏珺兮凝神、屏息,不为所动。清风随着苏珺兮行医在外见识了几年,也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当即怒气代替了紧张:“东风楼的花茶还是你自己喝吧,别喝进我们一鹤馆来闹笑话!”

空气瞬间凝结成霜,苏珺兮心弦一紧,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只死死盯着赵成益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