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廷最看重的孩子当然是长子,长子小时候那几年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如意的时候,官运亨通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业,回到家里娇妻爱子,即便妻子对他冷淡,他也很满意,空暇时就带儿子去骑马射箭,手把手教他各种本事。

略加收拾收拾,三人去了外间。

她眼圈红了,眼里泪光浮动,赵沉叹口气,利落跳下炕,挪了椅子放到阿桔对面。阿桔目光随着他转动,看他坐在那儿握住她泡在水里的脚,柔声对她道:“别哭,三个月而已,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天暖和了,我带你出去赏花。”大冬天来到京城,附近也没什么好玩的。

羞死人了。

赵沉见她在那里忙,没有打扰她,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瞧着。

“不是,就在这儿坐会儿,说说话。”赵沉用棉被裹好她,然后将旁边的竹窗撬开一点,两人一起看向外面。

她说的是吉祥话,再加上阿桔还做不到赵沉那般秦氏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索性低下头装羞。

“你喜欢她?”继续往回走时,赵沉轻声问道。

他微微放柔了声音,负手道:“阿英,父王请他们过来,你以为是为了王妃?王妃心中怨恨赵家,非三言两语可以化解,最多做些表面功夫,你二弟那样的性子,不得罪人就好了,还能拉拢谁?我全是为了跟延平侯交好,将来你再闯祸,可以多个人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

岔路口很快就到了。

木槿,也算是一个提醒吧。

太夫人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到阿桔身上:“承远媳妇,你怎么不说话?”

然后馅饼就掉下来了。

紫莹坐在榻前锦凳上给她捶腿呢,想了想道:“郭夫人向来与侯爷不合,对大爷也不闻不问,大爷或许是料到了,所以把义母带了过去?不是说容夫人貌似那位吗,大爷敬重义母,正说明心里记挂着那位,郭夫人也许会改观?”

阿桔忍不住担心。她不敢想象以后出门时,身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她忐忑地看向赵允廷。

赵沉低头凝视妻子,察觉她心事,点头应了。

赵沉笑,她还想见谁?小时候他不懂,现在成亲了,越发明白父亲每次到庄子时的急切,那种想念,将人抱得再紧都不管用,只有深深地跟喜欢的人融为一体,才能缓解,才能满足。眼下他急,父亲只会比他更急。

“着凉了?吩咐下人煎药了吗?”屋里兰花新开了一朵,宁氏正看花呢,听说儿媳妇病了,忙转了过来,“我去瞧瞧。”

那边赵清兄妹三人从偏厅出来后,有一段是同路的,除了两个在前头打灯笼的,丫鬟小厮都跟在后面,让三个主子好好说话。

京城。

林重九好歹也快八岁了,没那么好糊弄,照样还是舍不得,不过他更舍不得自己的长姐。虽然大人们没有跟他说什么,他也听出来姐夫家里可能会有人欺负长姐,便在赵沉放他下去之前抱住他脖子,小声道:“姐夫说话算数,帮我照顾好呦呦,也要照顾好大姐,别让她被人欺负,大姐没有二姐那么坏,打不过别人……”

他想的周到,阿桔乖乖听着就行,等他说完,外面又亮了些,她试着离开他怀,“该起了。”

“放开……”

赵允廷沉稳开口:“皇上初登大位,根基未稳,此时不宜大兴战事。”

“回去看热闹。”赵沉心不在焉地道。

赵沉要是信她这话就活不到现在了。见她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分明是不高兴了,他握着她手,想了想,解释道:“阿桔,我生在大宅院里,从小身边就有奶娘丫鬟服侍我,我确实习惯了,但她们都只是丫鬟,即便天天在我眼前晃,我也没有多看过一眼,在我看来她们跟会走的桌椅几乎没有差别。现在我有了你这个好妻子,屋里有你照顾,她们只管外面就行了。阿桔,以后都由你来服侍我更衣好不好?你别误会,我不是把你当丫鬟使唤,就是喜欢被你照顾,丈夫喜欢妻子那种。”

阿桔盯着他唇,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后,迅速别开眼。

蒋嬷嬷握着她小手笑,将人请到外间榻上坐着,对翠玉道:“去把锦书锦墨叫过来吧,让她们拜见少奶奶。”

长吁短叹一阵,赵允廷关上屋门,去了内室。

“伯父,家父写了封信给你。”屋中只剩两人,赵沉将自己模仿父亲笔迹写的信递了过去,神色有些紧张。

这就是嫁给心上人跟陌生人的差别吧?

没有理由……

隔着单薄的衣衫,他能感受到姑娘背上几乎没什么肉。赵沉想起上次见面时,阿桔明显瘦了。

阿桔顿时不敢动了。

赵沉还没说话,林重九不高兴了,将手中山鸡举到她面前:“娘你看,这是我打到的!你别管我,我都跟赵大哥说好了,以后还要跟他去打猎,娘你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绝不自己偷偷上山!”

在阿桔询问的目光中,她微笑着摇头:“看来今日我能赢株兰花回去了。阿桔,这是建兰,也是川地所产,只是外人很少听闻,我机缘巧合得了两株,自己养着,没有传出去。我给它起名翠玉牡丹,你看可好?”

柳氏最喜欢看女儿笑,慈爱地摸摸她头发,带上礼物领着林竹出去了。阿桔今日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家的,所以没有出去送人,听外面马车出发后,才去把大门关上。转身,看着仿佛一下子空下来的院子,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看天。

“没看我就再跟你说一遍。”赵沉霸道地插入,不顾阿桔拒绝接着道:“那日冒犯你,一是因你妹妹的打听我有所误会,二来同伯父多喝了几杯酒,但无论如何也是唐突了你,我不求你原谅,只想让你知道事后我也很自责。现在你没有婚约,我郑重跟你提亲,只要你应了,我马上安排媒婆登门,婚后……”

柳氏瞪她一眼:“乖乖在家待着,别只顾着自己玩,帮你大姐多做点活儿!”往常带她去也没事,但现在,她希望二女儿留在家陪长女解闷,有个人说话,总比自己闷着强。

她说话的时候,阿桔垂眸不语,林竹悄悄看一眼长姐,嘴角翘了起来,也不知在想什么。

柳氏有点不放心,菜炒好后,她先把锅盖盖上,擦擦手去厢房。门从里面插着,柳氏站在门口大喊:“阿桔阿竹如娘,起来吃饭了!”

听着听着,孟仲景忽然心如死灰。禽兽又如何,他披着人皮,林家人都亲近他。

阿桔看他一眼,到底没有离开,只在孟仲景距离自己三步远时让他停下,扭头道:“有什么好见的,该说的我都让小九告诉你了,那日他只是在我家门口站了会儿,根本没进屋,你不用担心。”

林重九突然从外面跑了回来,阿桔见弟弟不过来也不去屋里更没有去看他的新宠,而是站在不远处朝她挤眉弄眼,登时明白了,找个借口把位置让给如娘,她过去找弟弟,领他去上房“洗手”。

如娘红着脸转过来,看他一眼马上敛眸,微微侧着头喊他:“孟大哥。”声音轻柔,羞涩不安。

宁氏睁开眼睛,扭头看他一举一动,等他穿完了才道:“他跟你一样,都是主意大的,你别跟他吵。”

阿桔不想去,孟仲景索性拉着她走,阿桔当然没他力气大,心里也因他这样欢喜了些,等到了门口,便甩开他手,自己先进去了。孟仲景松了口气,乖乖跟在她身后。

孟仲景不敢与她直视,沉默片刻后忽的发现两人挨得过于近了,连忙起身退开几步。身后安安静静,没有话说时间好像更难捱,孟仲景想了想,好奇地问她:“你是哪里人?怎么来了这里?”看她身上的料子,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啊。

所有羞涩紧张都随着他的话音而散,阿桔倏地抽回手,仰头看他:“我跟你从小就认识,你对我好,我心里欢喜,你来提亲,我应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便一心一意嫁你,谁逼我我也不会改主意。仲景,这话我只说一次,如果你以后还怀疑我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我无法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