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将柳氏拽到栅栏旁,打着看鹿的幌子说悄悄话:“这几天阿桔过得怎么样?想通了吗?”栅栏里面里面呦呦正在吃奶,吃一会儿扭头看看她们,大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小柳氏差点走神。

山洞里他给她台阶时的体贴,他背她走路时的稳重,他弯腰将外袍铺在沙滩上的温柔,他一点一点帮她除去焦黑鱼皮时的耐心,还有刚刚,他差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是为了摘花给她。

赵沉心柔似水,胸口又有点燥。

黑瘦男人嘿嘿一笑,声音粗噶又得意:“瞎操心啥?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事儿,藏得好好的呢。你别说,顺子找的这地方真不错,任谁也想不到咱们掳完人没有马上逃离,而是进了山,等后天顺子把吕家小姐抢来,咱们马上出发。”

阿桔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无奈赵沉先赚了好名声,除非弟弟真的出事,她想不到理由阻拦。

宁氏含笑点头,目光落到阿桔身上。

林竹乖乖站在母亲旁边不说话。若是昨日,她还会撺掇长姐,现在可不敢了。

他耐心真的不多。

那一瞬,她轻轻舒了口气。

阿桔胳膊被他一扯,刚刚挽起来的发髻一下子就乱了,身后林竹已跑过来将林重九拽到怀里挠他痒痒,林重九人小力微,扭得跟条虫似的,只有求饶的份。眼看弟弟笑的都快掉眼泪了,阿桔无奈起身,将两人拉开:“行了行了,别闹了,阿竹你快点换衣服叠被子,别等姨父姨母来了你还没收拾好。”

月光下的姑娘身影单薄,可怜极了。

“非亲非故?看来阿桔还是没有忍心告诉你,那就由我来说好了。”

若是换一天,林重九当然愿意,今儿个他却是受人之托的……

三个姑娘一起出了门。

她情真意切,阿桔无法再拒绝。

赵允廷收起心中感慨,走过来拍拍赵沉肩膀,赞道:“好小子,都快比我高了,功夫练得怎么样?”

阿桔心里不痛快,也就没像往常那样怕羞,对着孟仲景问道:“你刚刚跟我娘说啥呢?”

如娘脸红了,头垂得更低,小声问他:“如娘姓何,恩人如何称呼?”

她哭个不停,他松了她手,试探着帮她擦泪,碰一下顿住,确定她不反感,终于放了心,指腹颤抖着轻抚她细腻脸庞。

喜酒?

林贤还想说什么,柳氏抢先道:“一会儿我陪小九去河边,赵公子来了我会劝他早点回去,没来我就把小九领家来,不会让他自个儿在河边玩的,你别担心,快点去吧,半路下雨该不好走了。”

虽然大姐没说,他却看得出来,大姐很不喜欢赵大哥,否则怎么一再反对他跟赵大哥学功夫?但这种话,他怎么能让赵大哥知道,没有人喜欢自己被人嫌弃啊。

赵沉面若冰霜,低头看她胸口,再抬眼看她:“我碰了你,便要负责。”她越不想给,他偏越想要,只是简单地挨着她他便渴望得不行,这样的女人,他以后都未必能碰到。何况此刻承认其中有误会,之前那些承诺娶她的话,岂不是证实他自作多情?让一个农女笑话他鄙夷他,他不会给她这种机会。

她茫然地去喊陈平。

屏风上搭着他的衣袍。

“小九,你答应姐姐,回家后只说你落水被赵公子搭救,千万不能提姐姐也掉到水里的事,知道吗?不光是对咱爹咱娘,外面那些孩子,你也不能说,否则姐姐会被人笑话的。”阿桔停住脚步,蹲在弟弟身前,郑重地嘱咐他。

林重九先斜着跑向河边,离之前玩水的地方远远的,简单把衣裳洗了洗,用力拧干,再一一抖搂平整,摊开晾在石头上。

毕竟是个孩子,一兴奋就忘了身份规矩,他激动地扑到男人身上,仰头看他:“赵大哥,我想跟你学游水,想像你那样在水里待好长时间,也想长成你这般高大壮实,你都教我行吗?”

林重九立即放下书,扭头倾听,然后跑到阿桔身旁,讨好地道:“大姐,虎子他们找我来了,我出去玩一会儿行不行?”

宁氏却抬起头,在他即将踏出门时道:“承远,今日你父亲来信了,说是下月能过来住几日。他还给你挑了两户人家的女儿让你相看。一个是李翰林家的姑娘,一个是惠安侯府的幺女,画像我已经看过了,饭后我拿给你看看?”

林贤则爽朗回道:“原来如此,林某还担心我们走的慢耽误贵人行程,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阿桔无可奈何,只能懊恼瞪她一眼。

品兰居后门直通周家前院,这次阿桔几人不用从前门绕,直接从那里进去。

大人们围着桌子坐下说话,林重九跑到厨房门口,“娘,用我端菜吗?”

林竹捂着肚子躺在炕头。大热天顶着烈日去喊人,她懒着走,但这次她可没撒谎。柳氏一进来,她便可怜兮兮地道:“娘,我月事来了,肚子真不舒服,要不我肯定去了,就那么几步路,我至于撒谎骗你吗?”

林贤却不太信他,再三嘱咐他别破费。

赵沉也就再三保证不会太招摇。

只是到了下聘的日子,眼看赵家送来的六十四抬聘礼几乎将整个前院摆满,前来贺喜的村人都快没地方站了,林贤又惊又气,当然不是真生气,只是很无奈,将赵沉叫到身边训斥:“你啊你,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送这么多做什么?”而且一抬抬都是满满当当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屏风瓷器等等,一看就价值不菲,村人眼珠子都快沾上面去了,更别说为首的一匣聘金,万两银票,他都怕今晚来贼。

赵沉笑着安抚:“伯父言重了,我娘原本想准备一百二十八抬,我把您的话说了,我娘便让我去打听打听,听说有几家送聘礼都是六十四抬,我们便随他们了。”

林贤看着他,无言以对。好吧,跟一百二十八抬相比,六十四抬确实收敛了很多。

他转身带他去认人,赵沉笑着跟在身后,不经意摸了摸袖口。父亲并不知道他对林家隐瞒了身份,上次送信时顺便给了他两万两银票,一万两是聘金,五千两让他置办聘礼,另外五千两,父亲说没能在京城迎娶人家,是他拿出来私下补偿阿桔的。赵沉跟母亲商量,母亲又拿出五千两给他,让他把这两万两私底下交给林贤,免得写在礼单上太招摇,至于明面上的聘金,那是他自己挣的。

此时上房西屋,坐着的都是跟林家关系最近的女眷。

阿桔一身大红坐在炕头,脸上涂了薄薄一层胭脂,在明媚秋光里微微低着头,艳若牡丹。

周老夫人笑着夸道:“今儿个我可是沾了阿桔的光看了回热闹,已经有些年头没瞧见这么大的场面了。好啊好啊,咱们阿桔是有福气的,将来嫁过去,别忘了让姑爷多照顾照顾你姨母家的生意啊!”

一句话顿时引得满屋媳妇们哄堂大笑,有知情的打趣道:“老夫人不用担心,听说赵公子第一次见到阿桔就是在品兰居,这样你们周家也算是他们俩的媒人了,你们帮他娶了阿桔这么娇滴滴的俏媳妇,他巴结你们还来不及呢,再说阿桔喜欢兰花,他以后只会去得更勤快!”

小柳氏马上做出一副为难状问外甥女:“阿桔啊,这下姨母可为难了,你说以后承远去品兰居,你姨父收他钱吧,不合适,不收吧,我们都把宝贝外甥女嫁给他了,难道还要白白送他兰花?哎呦不行,送了外甥女又送花,我们真是亏大发了!”

阿桔本来对婚事没有太多欢喜羞涩,可听着这些喜气洋洋的打趣,她还是红了脸。

隔壁屋子传来赵沉清朗大方的笑声,阿桔都能感受到他在众人面前的游刃有余。那人看似孤傲冷峻,跟人打交道时又很会装模作样。阿桔还记得最初认识时,他对姨父都冷冰冰的不爱搭理,哪像现在,在村人面前都言笑晏晏?

是因为她的关系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都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几日阿桔想到下个月的亲事还很平静,现在却突然多了一丝紧张,等她到了他家,到了他手里,他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