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应了声,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扔给他,边吃边道:“吕家小姐生得美,可惜她家里有丫鬟婆子,轻易找不到机会抢人,这个月听说要上山进香,顺子才想到办法。不过他运气没咱们好,王五给咱们介绍的这个林大姑娘,你也瞧见了,仨吕家小姐也比不上。凭她的姿色,卖到京城或江南,少说也值五百两!”

阿桔可是一点都不放心,她还记得赵沉那日用弟弟威胁她的话,上次她婉拒了赵夫人的提亲,谁知道赵沉是不是因此不快了,打算拿弟弟逼她?

阿桔对她生不出半点敌意,福礼喊了声“伯母”,告罪离去。

阿桔平静地应了声,放下书,穿了鞋子跟妹妹一起去了上房。

外人在场,赵沉不打算跟阿桔纠缠,扫一眼厨房门口,重新回到栅栏前,站在林重九身边,跟他一起看一大一小两只鹿。既是做给张二婶看,也是做给林家姐妹看,总不能让她们觉得他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庆幸之喜,她不由冷笑,她被人退亲了,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大姐你又偏心他!”林竹不得不松了手。

阿桔闭上眼睛,双手抹把脸,放下时,长长舒了口气。没关系,没有什么值得哭的,她只是看错了一个人,喜欢错了一个人,现在他有了旁的女人,她不再喜欢就是了,爹娘对她那么好,会再给她找个新的男人,她会有新的生活,跟那人再也不相干。

赵沉置之一笑,转身看向那边村庄的方向:“那次在书房,我已经跟阿桔提过亲,可能是我克制不住冒犯了她,她没有马上答应,说是要考虑一阵。前几天我过去,她显然已经想通,亲自替我开的门,趁机许诺与我。孟兄,说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阿桔心地善良,不想主动退婚让你难堪,那我就替她做一次恶人,劝你识趣退亲,这样大家都好看。你放心,我不会白白抢你的姻缘,你要钱要美人,尽管开口,我说到做到。”

阿桔被弟弟这副挑剔样逗笑了,只是依然不肯答应,转身道:“反正我不去,你去求你二姐。”

林家墙边有颗柿子树,那头鹿就拴在树下面,柳氏母子正在那儿打量。门口有街坊朝里张望,知道林贤不在家,来看热闹的多是女眷孩子。柳氏热情地邀她们进来,一边看鹿一边介绍赵公子跟自家的渊源,一时间院子里沸沸扬扬很是热闹。

次日一早,如娘又开始缝衣裳,阿桔担心她也要送自己,事先劝阻道:“千万别给我做啊,我衣服够多了,你快给自己缝两件吧。”接触时间长了,关系近了,说话也随意了。

赵沉偏头,望向远处青山:“下午狩猎时父亲就知道了。”每年父亲来,都要跟他比一场。

孟仲景还想坚持,阿桔突然从厢房门口走了出来,孟仲景脚步一顿,傻傻地看她。

察觉自己的失态,孟仲景急忙侧身,结巴道:“我,我姓孟。”

看她泪水不断,孟仲景心疼之余又有种欢喜,她哭,不就证明她对那个赵公子没有动心吗?

赵沉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前面的铜镜上,过了会才低低回道:“孟兄,赵某是做生意的,去过县城府城京城,南来北往走过很多地方,美人也见过不少,不过要说美貌,绝没有人能比过阿桔。孟兄早早与阿桔定下婚事,当真艳福不浅,令赵某欣羡。”

五月转眼就要过完,这日早上,天阴沉沉的。

“你大姐不喜欢我?她不让你跟我学功夫?”赵沉直接问了出来。

“你弟弟问我年岁几何可否成家,不是你让打听的?”他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问。

次日,赵沉以去县城为由领着陈平出发了,带了两罐毛尖,一篮福山樱桃。

她不想想,可那些不该回想的情景,挥之不去,就算她努力去想孟仲景沉稳憨厚的脸,亦无法摆脱。

林重九乖乖地道,“大姐放心,赵大哥已经跟我说过了,他说这事除了咱们四人,谁都不能知道。”

阿桔沉默,过了会儿牵着林重九朝林子深处走去,确定赵沉看不到自己,周围也没有人,她让林重九守在边上,自己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隐在草丛中,将湿衣服都褪了下来,拧干擦拭一遍身子,再将男人宽大的外袍套在身上。这是件圆领袍子,因为男人高大,袍摆几乎快要垂到她脚踝。

赵沉抹把脸,低头看。男童眼眸清澈,里面的崇拜敬佩向往清清楚楚,他回味了一下那声熟稔的“赵大哥”,感觉竟然不错,便捏捏林重九纤细的胳膊:“学游水闭气很简单,学功夫很难,你怕不怕吃苦?”

林重九四岁启蒙,现在已经开始学《论语》了。林贤并没有逼他读书,只问他以后想下地干活还是考进士当官。林重九还不懂进士是什么,听说不用下地,毫不犹豫选择了读书,想来是自小被逼着去地里怕苦了。林贤便一边教他读书一边教他干农活,说什么时候考上举人才不用他干了。

承远是赵沉的字。

陈平颔首,随即扬声道:“多谢这位老爷好心让路,只是我家公子今日买了三盆兰花盆景,特吩咐小的宁可慢些赶路也要避免颠簸,故此缓行。老爷随意赶车便可,不必忧虑我们。”

~

“老太太放心吧,阿竹忘也只能忘姨母那份,绝少不了您的!”林竹笑盈盈保证,活泼俏皮。

柳氏先检查他手,见儿子小手洗的干干净净,这才嘱咐他先端两盘凉菜过去。

想到二女儿,柳氏放下菜刀走到厨房门口,对着西厢房喊道:“阿竹,该吃饭了,你去地里叫你爹他们。那几个都是爱干活的,不叫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回来!再顺便去一趟你孟大哥家,请你孟大伯也来咱们家吃!”孟家麦子前两天已经收了,准女婿早早过来打招呼,说他们收麦子时一定要叫上他,今儿个一早更是把弟弟叫过来一起帮忙。

哪怕是同样的事,白日里跟晚上也有区别,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容易妥协,但是现在,阿桔无法忍受自己这样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男人呼吸平稳,明显还睡着,阿桔小心翼翼抓住他胳膊,往他自己那边放。放完了,她抬头看向男人的脸,没细看,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阿桔慢慢撑着地坐了起来。对面便是洞口,可阿桔还没看清洞口情况,腰上忽然又被那条手臂圈住,将她拽了回去。

阿桔不甘挣扎,男人手脚并用抱住她,用下巴蹭她头顶:“阿桔别跑,你答应陪我睡一晚的,让我再抱抱。”动作无赖霸道,语气亲昵又熟稔,有种撒娇的味道。

头一次被男人这样抱着,阿桔又恼又羞,虽然醒来面对赵沉肯定会更尴尬,但她必须起来了,她失踪了一晚,爹娘肯定很担心,她必须尽快回去。

她使劲推他,男人一动不动,阿桔没有耐心跟他耗,直接开口喊人:“赵公子,天亮了,我们快下山吧!”

赵沉终于睁开了眼,低头,一双凤眼带着满满的困意看向她,眼帘合上再睁开,目光茫然又困惑。

阿桔不由别开眼。

这人无疑是俊美的,俊美到阿桔都承认他比自己父亲还要好看。之前那几次见面,她防着他,不敢多看一眼,他在她眼里也是阴鸷的,可面前这个刚刚睡醒的他,眼里没有戾气,乖顺得像个孩子。

“你……”

她刚开口,男人忽的松开她坐了起来,声音有些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阿桔迅速起身,从干草上走了下去,背对他道:“我不知道,不过天已经亮了,咱们下山去吧。”

赵沉望着她背影,山风吹进来,她耳边一缕长发扬起又落下,露出她细白耳垂,特别好看。

他慢慢披上衣袍:“山中草多,此时下山衣鞋都会被露水打湿,日头出来后再走吧。”

“我不怕沾露水,只想快点回去。”听出他在穿衣服,阿桔松了口气,小声道。

赵沉笑,靠着山壁道:“那你走吧,我昨晚连夜过来找你已算仁至义尽,没必要现在还要陪你辛苦。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此地距离你们家有几十里路,深山野林,猛虎不曾听说,狼却一直都有出没,你不怕迷路,不怕被狼吃了,尽管孤身下山。”

阿桔面色发白,快步走出山洞,只见满山森森古树,地上杂草比膝盖还高,根本无路可走。

周围静得渗人,阿桔退缩了。

她不敢自己下山,除了赵沉说的,她还知道恶人同伙最晚明天也会过来,万一她下山时遇见对方,再次被抓住怎么办?

她只能倚仗这个男人。

他是不是也知道这点,因此故意拖延下山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