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笑着把帖子递给长女看:“早就听赵公子说赵夫人喜欢兰花,这就请咱们过去了,阿桔要不要去瞧瞧?”退亲后,长女郁郁寡欢,虽说这两日气色稍微好了点,她还是希望长女能出去散散心,更何况赵家有她最喜欢的兰花。

从转身到跨进厨房,阿桔没有回头看一眼。

说什么嫁他什么白首偕老,连从小玩到大的熟悉之人都不可信,她又如何会信他的三言两语?

林重九刚从林子里割草回来,手里拿了根狗尾巴草,他轻轻趴在炕沿上,用毛茸茸的草头在林竹睡得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拂来拂去。林竹先是皱眉,继而闭着眼睛转了过去,林重九跟着过去,才碰两下,林竹噌地坐了起来:“小九你找打是不是?”披散着头发就要抓人。

一个为了一件衣裳就心软,因为女人主动给他便忘了青梅竹马未婚妻的男人,不值得她哭。

赵沉朝陈平使了个眼色,陈平迅速退了开去。

林重九鼓起腮帮子威胁她:“你不陪我去我以后不让你看了!”

阿桔不想多提那人,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刚说完,门口林竹探头进来:“大姐,赵公子送了一头鹿给咱们,还是活的呢,现在他走了,你们要不要过去看?”

如娘朝她笑:“我本来就是给自己缝的啊。”

只一眼,赵允廷心头便涌起一股酸涩。去年年中来时,长子好像还是个孩子,现在乍一看都是大人了。长子九岁之前,每日都在他眼前跑跑跳跳,他教他骑马射箭读书识字,长子则用崇拜敬佩的眼神看他。后来他迫于形势不得不送长子离开,父子俩相处时间一年比一年短,特别是这两年正是图谋大事的关键时候,他一年几乎只能过来一次,还都是趁出门办事时尽量找时间过来。他对他思念愧疚越来越多,长子呢,他看他的目光越来越客气,虽然亲近,却再也没有小时候毫无保留的信赖。

阿桔咬咬唇,下了台阶。

她这样说,孟仲景情不自禁就转了过去。

拉住她手紧紧握住,孟仲景笨拙又坚定地安抚:“阿桔别哭,我怎么会嫌弃你?都是我没用才害你被他欺辱!阿桔你等着,他再敢动歪心思我拼了命也要护着你!”

之前赵沉坐在门口,孟仲景站在东边柜子前,现在赵沉过来,两人相隔只有几步。问完之后,赵沉继续打量柜子,动作随意自然,又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他看的也不是农家柜子,而是一件贵重陈设。

柳氏给林贤准备了蓑衣,送他出门时再三叮嘱他:“要是雨太大,你就去妹夫家歇一晚,别冒雨赶路。”

林重九嘿嘿一笑,就那样对着河水跟他说话:“我爹夸赵大哥谦谦君子,不像有的有钱少爷那样倨傲。我娘说赵大哥看着像俊书生,不像是会功夫的。嗯……二姐很喜欢赵大哥送的樱桃,吃了好几个。”说到最后有些愤愤,大姐的那份她不吃,他想吃,都被二姐抢去了。

“不是。”阿桔毫不躲闪地直视他:“我已有婚约,怎会好奇问你?定是我弟弟……”

“下去吧。”他淡淡地道,看看桌子上红润鲜亮又个头十足的福山大樱桃,又添了一句:“让陈平进来。”

他的一切就跟他的人一样,清冷中又有不容拒绝的霸道。

林重九心虚,一边随着长姐往前走一边说好话:“大姐,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娘打我你替我求求情吧,好大姐了……”跟母亲的巴掌比起来,大姐还是太温柔了。

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种怪异感觉,阿桔攥着领口回到林重九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烈日照耀下,他身上道道水流泛着光,双臂修长结实有力,着衣时看似清瘦的胸膛肩膀实则紧绷精壮,肌肉明显却并不十分突兀。林重九好奇地看着,心中默数,震惊这人小腹上竟然有六块疙瘩,水珠从上往下流,最后被裤带挡住。

阿桔也不问刚刚两人在淘气什么,从书架上拿起上次未看完的杂记,另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娘,这便是去年我跟你提及的大一品,周家手艺确实不俗,我还以为要等回京时才能买来送你。”知道母亲不认识,赵沉轻声解释道。

他突然开口,林家五口子都愣了一下。

周兰生没有接话。当时他从屏风后绕过来,赵公子目不转睛盯着姨姐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和颜悦色。不过那人向来都是一张冷脸,看着严肃,未必就是真的生气,既然姨姐都不在意,此事他便不跟长辈们提罢。

“个臭丫头,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说!”小柳氏佯怒,作势要过去掐她。

“大哥……”孟仲达悄悄扯了扯大哥袖子。

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传来一道病歪歪的声音:“娘,我肚子疼,你让我姐去吧!”

阿桔无话可辨,惭愧点头。

宁氏牵着她手道:“走,带伯母去看看你养的兰花,看看我能不能学到什么。”

阿桔自然陪她。

两人出了屋门,问梅跟在后头。

柳氏摸摸脑袋没有跟上去,见林竹也没去,纳闷问了出来:“你怎么不去?”

林竹吐吐舌头:“我什么都听不懂,不如不去凑热闹。”

柳氏偷笑,把人叫到厨房,母女俩一起准备午饭。舀米时想起一事,柳氏擦擦手,过去问宁氏是否叮嘱赵沉晌午也来这边用饭了。宁氏笑道:“我跟他说了,他说县城有事,一会儿教完小九便出发,咱们不用管他。”

“这孩子,忙成这样还坚持教小九,停一天也行啊。”柳氏客套几句,转身继续去备饭。

宁氏收回视线,见阿桔对着花假装没听见似的,笑了笑,悄声问她:“知道承远不来,是不是松了口气?”

阿桔愕然。

宁氏轻叹,安抚她道:“你们的事他都跟我说了,现在说话不方便,饭后咱们去书房坐坐?”

阿桔重新低下头,她不反感宁氏,甚至很喜欢跟她相处,只是……

“伯母想跟我说什么?”再难开口,她还是先问了出来,如果宁氏想劝她嫁给那人,不如不去,免得当面拒绝更尴尬。

“放心,我不会逼你嫁给他的,就是想跟你谈谈心。”宁氏笑着解释。

阿桔看看她,轻轻点头。

饭后,宁氏以交待阿桔如何养兰为由,跟她一起去了林家书房。

阿桔给宁氏倒了一杯茶,放下茶壶后,站在一旁,低垂眼帘等宁氏开口。

虽然宁氏只说要跟她谈心,但阿桔觉得,即便两人确实投缘,毕竟才认识,没什么好说的,大概还是会提到婚事吧?说来她真是想不通了,赵沉或许为了女色而想娶她,怎么宁氏也肯纵容他胡闹?两家家世相差太大,宁氏应该不会想要自己这样的儿媳妇啊?

“站着做什么,过来,把椅子搬到我身边,这样咱们好说悄悄话。”宁氏熟稔地道。

她是长辈,阿桔自然从命,在宁氏下首坐下,中间隔了一把椅子的距离。

书房里安安静静,午后明媚的日光从窗外投了进来,照亮两人身前空地。宁氏侧头,看向窗外,听外面隐隐约约的孩童玩闹声,那些仿佛早已忘却的记忆慢慢浮了上来,只是因为时间隔得太久,此时倒没有什么心境起伏,好像那只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