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九嘿嘿笑着跑到远处,一点都不害怕地看着她:“二姐起来吃饭了,今天我生辰,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快点拿出来!”

阿桔突然怕了,她也冷,她想回家。

赵沉这才对孟仲景道:“孟兄可否看过我送阿桔的鹿?”

林重九撇嘴:“二姐说她不想去了,她那么懒,去了什么也不做,大姐你就陪我吧,要不娘不让我出门。”

阿桔对那人送的东西半点兴趣也无,如娘却眼睛一亮,走到她身前拽她:“大姑娘快走,我还没见过鹿呢,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那种新奇东西!”

如娘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找到亲人,日后落在何处还不一定,哪有心思考虑婚事。”

他错过了长子的成长,错过了那么多天伦之乐。

如娘想付诊费药钱,柳氏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可怜孤女掏钱,留两个女儿照顾如娘,她把老郎中请到外间,付了一钱银子,然后送他出门。二人一出厢房,孟仲景立即追了过去,想问诊费,被柳氏瞪了一眼,孟仲景不得不闭了嘴。

如娘依然跪坐着,长发垂在身后,脸庞全部露了出来。她生的并不算出众,胜在肤色白皙,眼睛灵动,身上有种特招人怜惜的柔媚,放在村子里,比不过林家姐妹,但也算是出挑的了。孟仲景转过来时,如娘朝他感激地笑笑,转瞬垂眸扭头,一缕长发从脸侧落下来,楚楚可怜。

他这样,阿桔更怕,低头哭了起来:“那天他来做客,我爹他们都在歇晌,我在书房看书,他突然就闯了进来……他逼我嫁他,我不答应,他就走了……仲景,我,我被他碰了,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想娶我了……”

这样的男人,让孟仲景琢磨不透,为何对方对他甚至林家都如此礼遇?

细算算,已经九日没见了,他这么久不出现在她面前,她是不是安心了很多?

“你大姐如何说的?”赵沉抬起右手,无意识地磨蹭嘴角。

赵沉审视地看她,目光幽深。

“是。”锦墨乖乖退下,出屋时眼中才露出失望懊恼。少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她心中倾慕,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谁料那日少爷终于对她有了些许不同,虽最后不知为何没让她服侍,她心里也生出了希望,可惜这几日少爷又冷了下来。

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白日里见到的男人身体。他隐在树丛里的窄腰长腿,他破水而出双手抹脸的狂荡不羁,他盯着她的狭长凤目,一幕一幕,无比清晰。

阿桔满腹心事,并没有心思理他。

林重九却在他走开前把蓝色长袍接了过来,仰头催促阿桔:“大姐,赵,赵公子一片好心,你快去换上吧,小心别着凉。”他常常听母亲叮嘱两个姐姐别碰凉水,这样浑身湿透肯定不好。

林重九从来没觉得男人身体也会这样好看。

“等会儿就去。”阿桔坚持把碗筷刷完才走。

宁氏很是惊讶,对着兰花喃喃自语:“果然人外有人,小地方也藏龙卧虎。”

他看看兰花盆景,再看看驴车左边明显凹凸不平的小道,问陈平:“能否平平稳稳超过去?”

林竹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心中微动,悄悄在长姐耳边道:“大姐,赵公子该不会是看你好看故意搭讪的吧?”

距离午饭还有半个时辰,周老太太怕孩子们在屋里拘着无趣,慈爱地对阿桔姐妹道:“咱们铺子里又来了一批新货,有几个兰花绣样挺别致的,你们去瞧瞧。兰生小九,你们陪姐姐们一起去。”

孟仲景耳根发热,忙收拢心思快步进了堂屋。十五岁的孟仲达也朝那边走,进屋前却忍不住看向西厢房。大哥喜欢阿桔,他也觉得阿桔好看,但他更喜欢娇俏可爱的二姑娘,甚至觉得林叔林婶愿意把长女嫁给大哥,将来极有可能也愿意把林竹许给他。

大女儿脸皮薄不禁逗,柳氏忙转移话题:“好好好,咱们不提他,真的,这耳钉你喜欢不?喜欢娘就给你了。”

这话林重九都听烦了,一边喝粥一边敷衍点头。

三个孩子都嘱咐过了,柳氏跟林贤一起往外走,路过栅栏棚子时,柳氏多看了一眼里面的母鹿,对林贤道:“我看这鹿过几天估计就生了,应该跟马啊羊啊差不多吧?”

林贤笑她:“你问我我问谁?没听说谁家养过这个。”

夫妻俩套上驴车走了,阿桔跟林竹一起收拾碗筷,林重九站在厨房外头念了一刻钟的书,然后就出发去河边了。林竹凑到门口目送弟弟离家,回头很是羡慕地对阿桔道:“还是小九好,天天都可以去外面。大姐,我想去看小九学功夫,行不行?”

“不行,你敢去我就告诉咱娘。”阿桔冷声否绝。上次那场误会就是被妹妹招惹出来的,真让她去,谁知道她又会闯什么祸。

林竹悻悻地回了屋。

收拾完厨房,阿桔把这两日家里积攒的衣裳都抱到院子里,坐在房檐下洗衣裳。她没叫妹妹帮忙,林竹自己待着没意思,出来见长姐坐在小板凳上,身旁摆了六七件,还有自己换下来的裙子,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去端了一个木盆,坐在阿桔对面跟她一起洗。

姐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到后来换成阿桔投水,拧干后交给林竹去晾晒。

到最后一件,阿桔自己去晾,不料还没走到晾衣绳前,栅栏里突然传来母鹿怪异的叫声,叫一阵停一阵,听得她们头皮发麻。阿桔看向林竹,林竹也回头看她,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彼此的担心。阿桔连忙将手中衣裳随便搭在晾衣绳上,跟林竹一起赶到栅栏前。

母鹿站在栅栏中间,四蹄不停地刨地,看到她们走近,它不安地朝墙边避去,身后……

“大姐,它要下崽儿了!”林竹紧张地抓住阿桔胳膊,声音微颤。

阿桔心也提了起来,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多看这头鹿,但喜欢不喜欢,她心里很清楚。

母鹿不停地走动,她的心七上八下,似是询问又似自言自语:“娘说它生小鹿应该跟马羊差不多,咱们走远些,让它自己生吧,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这些牲畜不是人,生产时不用旁人帮忙也能生下来。

林竹点头,脚步却移不开,双手扒着栅栏,有紧张有兴奋也有担心:“大姐,我想在这儿看着,万一它自己生不好,咱们好找人帮忙去。去年里正家的牛下犊子不就是大人帮着拽出来的吗?我怕它出事。”

阿桔也担心,想了想,催她去请人:“张二叔家羊多,每年都下小羊,阿竹你去把张二叔请过来,咱们啥都不懂,就算有事也看不出来。”

“嗯,我这就去!”真有要紧事儿时,林竹一点都不懒,转身就跑了。

张家跟林家隔了两条街,林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拐到张家门前就见院子里张二婶也洗衣裳呢。都是熟人,林竹直接言明来意:“二婶儿我二叔呢?我们家的鹿要下鹿了,我爹娘都不在,想让二叔过去帮我们盯着点!”

张二婶一听,擦擦手就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懊恼道:“真是不巧,他今儿个赶集去了,走,二婶跟你过去看看。”她见过林家那头鹿,比羊稍微大点,真出事她就能帮忙拽出来。

张二婶养羊下地都很厉害,是远近村里出名的能干媳妇,林竹心中大定,跟她一起往回走,转弯时瞥见孟仲景正好从家里出来,许是她行色匆匆,他一下子定住,想问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林竹冷哼一声,躲到张二婶一侧懒得多看一眼。

张二婶瞅瞅两人,暗自惋惜。其实孟仲景跟林家大丫头都是好的,谁能料到半路出来个歪心眼的如娘呢?不过她只是个外人,不跟着搀和里面的事。孟仲景勤快热心,在村里人缘不错,就算这事他做的不地道,大家私底下说说闲话,明面上该走动还是要走动,而林贤也不是那种你跟他走动就别再理会我们的人。

两人很快就到了林家,进门前,林竹心中一动,趁阿桔忙着招呼张二婶,偷偷溜走了。

北河边上,林重九安安静静蹲着马步,不远处赵沉背靠树干,面无表情。

他绞尽脑汁写的信被她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