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心砚在此,章乃春大喜,便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到心砚跟前来。

心砚福了福身子,哑着声道:“天太晚,少爷该早些安置了。”

白云暖赶紧搂住了二舅母的脖子,笑吟吟道:“相比大舅母,阿暖真的更喜欢二舅母来着。”

白振轩一怔,想起那日白云暖女扮男装和章乃春一起去天香园观场的事情来,不由乐淘淘笑道:“阿暖可知今儿个发生了一件趣事。”

允姑说着,将白色绒花收进妆奁中,拿出一枝红玉制成的花簪插到小姐鬓上。

“爹,你这样就不对了,有一种好儿子叫人家的儿子,但我觉得这白家也没比咱章家金贵多少啊,白家在洛县不过仰仗强金阁的名声,这是吃祖上的老本,哪比得爹您日进斗金来得有本事?再说,不比爹,比儿子,白家少爷一无功名,二未成家的,哪里见得就比您儿子我强呢?”

白云暖一时心绪纷乱。又是担心哥哥,又是担心心砚,遣绿萝红玉去耳房看了心砚,说是已经睡下,自己这才草草歇了。

见心砚愁苦万分,一副作茧自缚的模样,白振轩将手捏成了拳头,缓缓收了回来。

“然后?这丫头在白家再也没有然后了。”白姜氏斩钉截铁。

章老太太和章老太爷互视一眼,章老太太道:“先前,你阿思妹妹曾向祖母讨过这只凤血玉镯,祖母回绝了她,这只凤血玉镯是要留给我孙儿未来的孙媳妇的,你阿思妹妹为此还嗔怪祖母偏心呢。虽说这凤血玉镯横竖是孙儿你的,可是也得等你有了良配的人选,祖母才能交给你……”

章江氏戳着丈夫的脊梁骨,道:“没见过当爹的如此贬损自己儿子的,真要怀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他既不肯听从妹妹建议说出“雨墨”的名字,担心因此错失了和心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机会,又不敢说出“心砚”的名字,怕母亲的择妾一说是个圈套。

白云暖看着这样和乐的父母不由晃神,前世的悲剧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吧?父亲,你会一直对母亲好的,一直好,好到渐渐变老。

白姜氏见白振轩如此说,便叹口气道:“那好,你告诉母亲你拒绝王家百日内完婚的请求,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现在她的贞操没了,名声毁了,那个土匪头子居然还丝毫不肯怜香惜玉,对着她的肩胛骨便是狠狠一刀!

心砚只好留下。

白振轩奇怪道:“咦,阿暖,你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劫财还是劫色?”章乃春硬着头皮问道。

白振轩送白云暖回听雨轩,路上,困惑地问白云暖:“父亲为什么要这么上心章家的事?”

章乃春对大妹的感恩与纵容,导致章思颖在白云暖跟前更加气焰嚣张。她将白云暖从头到脚,为人处世全都嫌弃了个遍,令白云暖很是受气。

老煞对章思颖是有求必应。

白云暖闲闲懒懒地把目光投向戏台上的蓉官,但听得耳边章乃春絮絮叨叨道:“这个蓉官与别个小旦风格不同,品性就若莲花,很是洁身自好,又有梅花的傲骨,对谁都不逢迎,恁你多有钱多有势,他都不买你的帐,不卑不亢的,这也是我特别罩着他的缘故。”

“我非得等小姐恼了才说。”真娘戏谑地瞅着白云暖。

白玉制成的棋子在白云暖洁白修长的指间灵活翻挪着,透着漫不经心地随意。

看着他恬不知耻的赖皮样,白云暖觉得有些无奈,问道:“你来找我有事?”

白云暖却并不多听他解释,一扭身头也不回去了。

章乃春看着白云暖走远的背影,摇着头,花痴道:“从未见过如此古灵精怪的女子!”

白振轩站在如茵的草地之上,雪白披风在春风里轻轻翻飞着,绿色的大背景将他一袭白裳衬托得分外出尘飘逸,温润如玉。

“阿暖,我们走走,父亲有话要问你。”

忽听厢房内传出琤瑽的琴声,不由听得失了神。也不知听了多久,正恍惚着,帘笼一挑,琴官走了出来。

白云暖将食指压在唇上,冲他摇了摇头,他才噤声,目光哀恳地看着白云暖,低声问道:“病得重不重?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雨墨回来了,见白振轩已醒,忙殷勤地伺候着。又是加被子,又是递热水,直至入夜,让白振轩喝了第二剂药,见他烧渐渐退去,才安了心

白云暖看也不看他,冷着脸走掉,心砚只好替她家小姐给温鹿鸣还礼。

只见屋子两边都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子,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子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

白振轩的分析句句有理,心砚的泪又浮了上来。

“她说她不让我称呼她妹妹,要让我称呼她白小姐,我顺着她的意,日后在白府内称呼她白小姐便是。”温鹿鸣坦然一笑,却在心里自嘲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红玉也赔笑道:“以后我们会跟在小姐身边,好好听小姐的吩咐,小姐现在饿不饿,红玉去给您拿些点心。”

“对啊。是白小姐所托。”章乃春摊了摊手。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啊!幸亏不是令郎,否则贫僧无言面对白家先祖了。”惠泽大师头摇了又摇。

锦绣班回了洛县,偌大的南厢房就只住了琴官一人,白雪皑皑间但听得琴声如泉水琤琮不息。

洛甫问道:“是谁在弹琴?”

次日起了个大早,父亲早早就去了前殿找惠泽大师,把兄妹俩交代给了母亲。

“不过要你弹一首曲子而已,怎么就说得要你去死一样?”章乃春睃了琴官一眼。

白振轩正在奏曲,全神贯注,人曲合一,仿佛自己就是那度香主人。忽听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问是谁,又不见答,便停了琴,起身去开门。

白振轩顿了顿,拱手作揖谢过。

心砚看着少爷伸到她面前的手,白皙修长,温润如玉,原本要搭在那手上的自己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缩了回来。

白玉书道:“难道你在凌云寺住的这几日就已经和那章家花大少暗通款曲了?如果这样,我们白家更容不得你这样不安分不知自爱的丫鬟!你和雨墨一起都走吧!投奔你的章大少爷去。”

心砚此刻一脑子浆糊,手脚抖得也厉害,完全没想好要怎么回答老爷的问题,雨墨却又继续煽风点火道:“老爷,早上心砚说小姐这几日夜不能寐,要我去炖银耳莲子羹去给小姐去火。可是我炖了银耳莲子羹回来,心砚却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小姐的房间了,她说要自己送进小姐房内去,并把我支开。我走到园子出口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站在那里,我便问他是谁家的小厮,做什么鬼鬼祟祟站在此处。他说他是章大少爷身边的跟班,章大少爷受了小姐的邀请去了厢房,特特让他等在园子门口,以免被其他人看到。雨墨只怕他是信口胡诌,坏了小姐名节,待要训斥他几句,却见章大少爷真个从小姐房内出来了,原来心砚不敢让我进小姐厢房,就是怕我撞见章大少爷在小姐房里,雨墨说的句句属实,老爷夫人要是不信,且看桌上,炖盅里的银耳莲子羹还是雨墨亲手炖的呢!”

雨墨撅着嘴,说得可怜兮兮。

回了厢房,白云暖坐到锦杌上,将暖手炉搁于膝上,用两手使劲焐着,想用手心的暖使劲驱逐心底里的畏惧和凉意。

章乃春拦住她二人的去路,深深作了个揖,自报家门道:“在下姓章名乃春,家住洛县……”

没想到今世哥哥还是有此一劫,她无论如何都要叫哥哥避过这一劫才好。父亲托慧泽大师将哥哥引荐给丞相,只要不让哥哥见着丞相,那丞相便也不会见色起义,哥哥便也没了那祸事了。

心砚哀恳地看着白云暖,白云暖的眸光一冷。

“母亲没事吗?”白振轩担忧地看着白姜氏。

别说哥哥,就连最抬举自己的父亲,自那事之后是一眼都没来看过自己。

章思颖越想越气馁,又觉恶心犯呕,真是难过得不行。

章乃春回到自己厢房时,四儿已领着刘郎中在房内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