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暖选了黑子,将白棋子的棋盒推到心砚跟前。

白云暖夹了一片粿正要往嘴里送,瞥见三个丫鬟六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自己,像六个发光的小太阳,便把筷子往碗里一扔道:“众目睽睽,这样让我怎么吃啊?”

碍于温鹿鸣刚才救了自己,白云暖遂抬头冷冷地看着他,道:“请说。”

章乃春自动过滤了白云暖言语中讽刺的成分,单听取了那“潇洒倜傥”四字,早就喜不自胜。他忙拉住温鹿鸣,央求道:“既然白小姐举荐了温贤弟,想必温贤弟必是绝好的,温贤弟,在下就拜你为师,只要你教会我如何玩九连环,在下定当重重酬谢!”

白玉书正懊丧着,那边厢白振轩在不远处朝这边挥手。

章乃春如闻伦音佛旨,忙命四儿去马车上搬食物。之前他在街市上偶遇白家的马车,遂让跟班兵分三路,一路闪电调来一辆红帷马车让他坐上,一路去打探白家马车上都装着何人何物,得知白家马车上的装备大抵是要去郊外踏春并野炊时,另一路则火速调来各种食材装上了红帷马车。

“春昼初长,良辰好景,你怎么舍得在卧榻上虚度如此美丽的韶华?”待白云暖主仆走近了,白振轩戏谑地看着妹妹,笑着调侃。

“少爷有所不知,丞相此番回转京都会带琴官同行。”

洛甫心里暗暗称妙,在众人陪同下上了强金池上的烟波桥,近观强金阁才发现楼身已十分枯朽,莫说大火,就是一阵飓风都很有可能将其吹倒。便转首对白玉书道:“已然是一座危楼,若不加紧修缮,就可惜了。”

雨墨嘴角一扬,便露了一个日光一样明媚的笑容,“我叫雨墨,今天才到少爷身边当差,以后还请公子多照应。”

白云暖也扶了心砚的手,折回身子,慢悠悠走回听雨轩去。

白云暖到了梅香坞,见松塔正在廊下愁眉苦脸的,见着她,慌忙弯身行礼。

“这话应当我问你才是。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在这里哭?你家小姐一向疼宥你,不至于给你气受啊!”

这些疑团就如毛线在白云暖脑子里滚得一团糟。更加上前世郁积的怨气,白云暖只顾恶狠狠地瞪视着温鹿鸣的背影,忘了向父亲和先生行礼。

白家的藏为木构的二层硬山顶建筑,底层面阔,进深各六间,前后有廊。二层除楼梯间外为一大通间,以书橱间隔。

他挣扎着起身,发现头痛欲裂。

“小姐,这回千万别下药。”松塔使劲甩了甩头,这药下得也忒狠了,他的头重得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一个犬子。”

白姜氏有些无措地看向白云暖,白云暖道:“哥哥已在雅阁恭候了。”

雪停了好几日了,今夜突然又下了起来。瑞雪兆丰年,但愿是个好兆头。

琴官瞥见章乃春一副饿狼见到小鲜肉的馋样,心里便醋海翻波起来。随即又在心里笑自己,不是已经移情于白振轩了吗?为什么还对章乃春存了小心眼?

白云暖道:“母亲,雨墨的错和心砚没关系,心砚对女儿还是忠心耿耿,体贴入微的。”

自己和章乃春之流终究不一样,虽然怜惜琴官才情,但依然有了逐客之意。

“对不起,小姐。”心砚哭着道。

众人此时都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白云暖看心砚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这个傻丫头还是和前世一样实心,她是既想保全雨墨,又想保全主子,然后把自己搭进去。

真娘瞪了眼跪着的雨墨道:“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皮。”

心砚正捉急地在回廊上来回踱步,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唏嘘兴叹,忽见雨墨端了一只托盘走了过来。

“哦?父亲只以为你一天到晚闹闹腾腾,不学无术的,什么时候竟然连茶经也看了。”白玉书甚是欣喜。

章乃春说完,便猴急地追进了寺庙,一直转悠到内殿回廊上,才看见白云暖的身影。

白玉书心里便吃了一颗定心丸。

“下棋有什么?心砚下得比阿暖还要好呢!”白云暖说完便后悔了。前世,病榻之中,空闺寂寞,闲来无事,就是下棋看书聊以解闷,棋艺自然长进,连带着“陪太子读书”般的心砚棋艺学问也很精进,而这一世的心砚不知道棋艺学问又如何?

秦艽已将自家的马车驾到一旁去躲闪,白振轩只觉电光似的一闪就过去了。

母亲死时,大舅、二舅来灵堂哭闹,把个白家搅得天翻地覆。想来,他们对母亲的死因也是颇为怀疑的。只是后来,不知父亲给两位舅舅看了什么东西,他们竟然闷不吭声就同意白家发丧。

白云暖一见心砚,冷若冰霜的面容便笑容可掬起来。

白云暖看着灯光中的男人,依旧是风姿绰约,潇洒倜傥,却是一副冷漠的心肠。

“赌约?什么赌约?”白玉书蹙起了眉头。

白云暖瞥见章乃春一脸志在必得的笑,就知道那个赌自己输定了。

春阳散落一地普世的光明,白云暖和白振轩出了府门,走向路旁章乃春备下的马车。

当书香堂的花厅里,章乃春当着白玉书的面掏出一根红丝绦,左右手的大小指各自捏着,将红丝绦挑在手里,又张开手指,将红丝绦撑成一个长长的方形,继而用嘴巴叼住方形的一条边,左右两手迅速来去穿梭,然后嘴里的丝绦一放,两手再向两边缓缓退去,一个圆圆的红日便盘踞云端之上了。

“日落西山,九连环的第十种花样,温贤弟教我的。”章乃春得意地笑。

白云暖当然知道这招日落西山绝不是出自温鹿鸣的手,奈何温鹿鸣已离开白家,无法对证,白云暖也只能心里藏了郁闷,却又无可奈何。更兼,白玉书向章乃春了解了事情始末后,便说:“白家,诗礼书香之家,理应言出必行,有道是愿赌服输……”又担心白云暖毕竟是女孩儿家,抛头露面总不合适宜,遂让白振轩陪了白云暖前去。

四儿坐在马车前头,见白振轩和一个白净娇嫩的小少年一起从白府那两扇黑油漆大门内走了出来,顿时一惊,赶忙转头对车帘内的章乃春道:“少爷,白少爷来了。”

“白小姐呢?”章乃春最关心的是白云暖。

“少爷您自己看……”四儿吞吞吐吐。

章乃春困惑地钻出车帘,但见白振轩一袭无瑕白衫,出尘飘逸,而他身旁的小少年金冠绣服,白净惹眼,双眸如水,身板纤纤,不由好奇:这样绝色的人物又是白家的什么人?不管是凌云寺中,还是踏春之时,都从未见过。

正腹诽着,直到白振轩引着白云暖走到马车跟前来,他才恍然大悟,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女扮男装的白云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白云暖看着章乃春轻浮的姿态,只当是看猴戏。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经历了那样痛苦的婚姻之后,她看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柔肠得起来呢?

白振轩拱手道:“家父担心阿暖女儿之身,出门在外有所不便,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