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砚行了礼,便上前将斗篷给白云暖披上,又给她戴好风帽。只见斗篷璀璨的猩红映衬着小姐白皙的皮肤,分外赏心悦目,不由在唇角绽出一抹笑。

心砚的心越发难受,定是昨夜少爷将斗篷给了她,又和她在夜风里站了那么久冻着了。

走到听雨轩附近,忽听得嘤嘤哭泣的声音。

父亲坐在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楠木大椅上,他的跟前跪着一个和哥哥差不多年岁的公子。从背影看十分瘦削,穿的衣裳用料也极为普通,但是浅浅的蓝色配着那瘦削的身形倒散发出飘逸出尘的气质来。

章乃春想,反正白玉书应允了他择日再来拜访,不愁碰不到这叫鹿鸣的少年,还有那聘聘婷婷风情万种的白家小姐,遂跟了四儿上了自家马车离开。

“会不会说话啊你?什么叫烧脑子?那叫花心思。怪不得你爹娘给你取名叫四儿,二上加二!”

白云暖见松塔欲言又止,杵在地上并不动,便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酒酣腹饱,洛甫便开始和白玉书交谈,询问些白家境况。白玉书在惠泽的帮衬下透露了些白家现状堪虞的信息。

洛甫几不可见颤了颤眉心,喃喃念道:“白云暖,阿暖,人如其名,不高冷,不做作,好名字。”

“你和少爷这么晚出去干嘛?外面那么冷。”

白云暖心里一咯噔,那一桩大事儿还得指靠琴官帮忙呢,哥哥不会把琴官得罪了吧?那可就坏事了。

白云暖洗漱完毕,梳妆整齐,见心砚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便道:“你不要再为雨墨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是妹妹?她有她自己的命数。”

接着散挑五,名指按十勾三;散挑三,中指按十勾一,弹了几个陈抟得道仙翁,又点了些泛音,弹起结客少年场这套琴来。

雨墨回神,只觉虚惊一场,全身已经冷汗涔涔,磕下头去时,浑身都瘫软了。

小姐待她姐妹恩重如山,如果不是小姐,她姐妹二人只怕早就沦落风尘,成为任人玩弄的残花败柳。在白家这些年,小姐也从未拿主子的身份压她,读书识字也让她们一起,是雨墨负了小姐的恩义。可是雨墨是自己的亲妹妹啊!难道看着雨墨被赶出白家,流落街头吗?那样她这个当姐姐的,又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母。

雨墨刚好瞥见楼下章乃春从寺院大门走了出去,忙指着他的背影道:“老爷夫人,我没有胡说,就是这个少爷适才从小姐房内走出来的。”

想着先前在内殿回廊上遇见章乃春的情形,想来这一世他对自己又是一见钟情,那么自己有求于他,他定然不会推托。

“这茶倒是新奇,从前从未喝过呢!”白姜氏道。

那边厢,章乃春由一堆跟班簇拥着,正要去后台看琴官妆容上得如何,却见寺庙门口如电光一闪,便飘过一个绝色美人。那美人显然还未到及笄的年纪,但已经出落得尤为明艳抢眼,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花容月貌,妙不可言。美人只一闪就不见了踪迹,章乃春三魂丢了两魂,七魄也散了六魄,飘飘悠悠便折转脚步往寺内走来。

白玉书道:“方丈委以重任,你只管这半月的时间抓紧选曲练习便是。”

白姜氏因着在来时路上受到了惊吓,又在寺院内跪拜了半日,很是疲累,白云暖便让真娘服侍她歇了午觉,自己则和白振轩在厢房内下棋。

白云暖缩在母亲怀里心虚地噤了声。

嫁人后,真娘提及母亲的死,一直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在她再三追问下,才说出自己的推测。母亲的死很可能和父亲有关。母亲虽然久病,却不是什么致命的大病,突然暴毙十分可疑。母亲死时的样子很像中毒,而母亲死时只有父亲一人在场。

想到此,白云暖看雨墨的目光不由一冷。

真娘不敢有违,只好应声出去,招了廊下的小丫鬟去报信。

雨墨见小姐对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好脸色,忙跪在地上,道:“伺候少爷是奴婢本分。”

白云暖点头,“不论何时何地,你且谨记了本分二字,就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雨墨垂着头,默默地应了声:“是。”

白云暖也知道她这声“是”未必就是心悦诚服的,但也没再教训她,遣了心砚去兰庭给母亲回话。雨墨请求一同前去,白云暖答应了。

姐妹俩走出厢房,穿过回廊,越过西花墙,走出西角门去。

入了夹道子,要到兰庭的时候,雨墨突然站定了脚步。

心砚不解地看着她,只见她转过身,冷笑地回望着心砚,眉宇间郁结了一股子怨气,恨恨道:“同胞姐姐竟不如少爷疼惜我,也好,从今往后,你捧你的千金小姐去,我自跟随我的好少爷,看我们两个哪一个在白家呆得更长久些。”

心砚愣住,原来雨墨还不知道少爷之所以能去夫人跟前求情,将她从静宜斋移到梅香坞来,不过是看了自己的面子而已。张嘴要解释,却是欲言又止。只怕她说出实情,雨墨又该笑话她了。她一个丫鬟而已,少爷凭什么看她的面子去求情?就连自己也是将信将疑。干脆不解释,让雨墨直当这一切是少爷的善举,让她从今往后死心塌地服侍少爷,莫再生什么事端,也就罢了。

心砚遂不再辩解,唇角一扬,笑道:“少爷对你恩深义重,你可要要好好伺候他,才算对得起他。”

雨墨冷嗤一声,“没有当主子的命,难道就连奴才都当不好了么?从前和姐姐比起来,雨墨不得小姐的心,非是雨墨比姐姐愚笨,不过是雨墨自己不肯尽心罢了。”

“少爷对你有恩,但愿从今往后你对少爷能够尽心尽力。”

“这个不必姐姐教,雨墨自当尽全心尽全力。”雨墨横了心砚一眼,不再与她同行,自去了。

心砚看着妹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们哪里像亲姐妹?倒像是冤家。

凌云寺梵音袅袅,南厢房琴声琮琮。

惠泽因着洛甫的要求,早就又送了一把古琴进去,于是,洛甫和琴官整日都对琴而歌,缠缠绵绵,你侬我侬。

又一曲弹毕,已到掌灯时分。

琴官起身袅娜翩跹地走到洛甫身边,一边替他小心地捏背捶肩,一边道:“明日相爷去白府,可带着琴官同行?”

“听说你是白少爷的教琴老师,去白府,应是琴官你带本相爷同行才是的。”

琴官听言,不由窃喜,这样他便能见到白振轩了。一想到白振轩,心便颤悠悠一痛。他这回为了白振轩,委身相爷,做了这样大的牺牲,不知白振轩会如何感激他。

见琴官眉眼低垂,媚态百生,洛甫捉住他一双女子般柔弱无骨的手,笑道:“非但去白府要同行,就是回京都也是要同行的。”

洛甫一言,琴官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