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日,朱宸濠让吴后妈留在府里带小兔子,自己则和吴杰在正德皇帝的首肯下一同前往怀玉山。

翌日,江彬顶着这皂隶身份由衙门上司领着去了名为安远驿的市舶司。

“旁人在我这年纪,确都儿女成行了。”

杨氏父子一桌桌地敬酒,严嵩看向杨慎时,透着些许不自然。而杨慎跟着杨廷和敬酒时,视线一次也未落在严嵩身上。

大理寺左少卿张禬充殿试读卷官读完策题后,下头经过层层筛选终于来到此处的贡士们捧着策题卷汗如雨下。瞧瞧一旁内阁首辅杨廷和、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梁储、掌詹事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蒋冕、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费宏、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杨一清面上都风平浪静。

王琼未尝便赞叹不已,乔宇闻着那香,总紧绷着的嘴角也浮上一抹惬意,就仿佛水墨画上的一叶扁舟悠悠驶在山间,荡出一条波光粼粼的轨迹,江彬不觉看得失神。

江彬这才回过神来,扯开正德皇帝右侧系带,顺着往下摸。正德皇帝的呼吸粗重了些,江彬心烦意乱地想缩回手,指尖恰好触到一处。

看两人孩子似地你扯我我扯你谁都不撒手,江彬扭头对不远处守着的陆青道:“拿把瓜子来。”

朱宸濠望向那瓷瓶,才记起他曾提过的二月望日方能于不周山采集的黄花。躺着的角度,恰好见了那人刻意掩在袖中的少了一块肉的手腕。那凹陷之处仿佛一只眼,瞪得朱宸濠没来由的心慌。

集市似是正德皇帝的最爱,他随身带着本册子,时不时记上一笔。

那提着蛋壳灯来寻他的人,是如何也不会来了。

江彬没见过凤凰,这不能怪他。

杨廷和蓦地回过头来,细细观察着江彬脸上的神情。

“劳民伤财的,不如搭些帐篷。”

“赏给辽王了。”

不久后,又一阵风过,乾清宫中悬挂的四时灯中忽地窜起一簇火苗,那火在贼头贼脑地张望一番,随后顺着风向悄无声息地爬着,渐渐舔上汉白玉石台基上的木质构架……

“辣……”朱宸濠微蹙眉道。

一旁的夏皇后则依旧面带端庄的微笑,对正德皇帝的话置若罔闻。

一直忙活到傍晚,李时春一家留江彬吃饭,饭桌上李时春反复提及江彬对他的照顾,于是,本打算吃完饭便告辞的江彬自是无法如愿了。这一晚江彬没睡踏实,李时春与妻子许久不见,而隔音效果又不怎么好……

“怎会?过些天便长出来了!”吴瓶儿给小兔子顺毛,“晚上娘给你熬鸡粥!”

“吴先生算应了?”

吴杰抿了口酒,指了指正德皇帝的脖子,伸出两根手指。

翌日,始终未认罪的王哲便因酷刑死于狱中,他的家人来诏狱收尸,哭得死去活来。

“仙鹤头上一点红,那是白鹤。”

朱宸濠醒来的时候,只觉着身上清清爽爽的,衣服也换过了,手脚被捂得发热。昨夜那持续不断的痛苦中,意识却还存着一份清明,依稀记得有谁抱着自己轻轻抚着,好似年幼时窝在已记不清面貌的娘亲怀里时的心安与满足。

江彬也不否认,接过正德皇帝手中的奏章,细心折好,又摆回案上,堆得齐整。正德皇帝看他片刻,猛一挥袖,折好的奏章便又散开来落了一地。江彬弯腰去捡,却被正德皇帝反剪了手压在案上。

江彬点了点头。此次告发虽是正德皇帝授意的,但那些个想拉拢或想弹劾王勋的却都死死盯着这把柄,要收场并不那么容易。这是折中的法子,不伤及文臣与正德皇帝的面子,也可暂时保住王勋的势力。

眼看着众人都等着他决断,江彬唯有在那太监告辞后下了决心道:“我与王大哥结拜在先,如今王总兵脱不开身,便由我来操办后事。”

突如其来的一句,令江彬心中一紧。这好似关怀备至的话同时也暗示着,正德皇帝仍旧在使唤依旧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这也就表示,钱宁对他仍有威胁。

江彬一愣,不知王守仁为何会问出这句,见其他几人也都略有些惊讶却都没打断的意思,便也恭恭敬敬道:“但求无愧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

副典膳刚入王府,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立刻便上前恭敬道:“今申时,小的正将这鱼刮鳞剖腹,却见其腹内藏有一蜡丸。”

江彬拨弄着跟前的几块碎银,心道神机营那些仿造大炮的开支,确实不是一个小数。

正德皇帝听完也不恼:“那便请王指挥使与李同知对阵一局!”

等朱宸濠穿戴整齐走出房间带走门口的侍卫后,吴杰才若有所思地往自己房里去。

那铁环离上下都有些距离,连接着铁环的铁链也并不牢固,万一拉不上来链子又断了,这后果不堪设想。钱宁看自己几名手下都在那儿犹豫,顿时觉着颜面扫地,一抬脚踢下去一个。

退朝之后,正德皇帝照例回豹房先睡上一个回笼觉。江彬先去都督府处理军务,随后去京卫指挥使司监督京军练兵。虽然挂着左都督的头衔,但靠着正德皇帝宠幸而一跃成为一品官的江彬并不为这些靠实力来评判人的武官所接纳。虽然对江彬还算得上恭敬,但江彬也明白,这不过是因他位高权重。

正德皇帝顺着豹子的毛,听戏般耷拉着眼皮:“那如何方能用之?”

正德皇帝一咧嘴,露出两排森森的牙:“被我吃了。”

受了廷杖的文官们,一个个被抬了下去,其余的都抖得筛谷似的。幸而正德皇帝并未再降罪,手一挥,由着他们去了。

看着这些个平日里飞扬跋扈此时却失魂落魄的文官,江彬忽然觉着有些疲惫。他扭过头,看正德皇帝眼下的两弯青黑,心道若留他一人在这场无休无止的权力倾轧里,是否会有些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