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肩膀比莫青荷宽阔,伸手一搂,简直可以把他包容在滚烫的臂膀里,沈培楠抬手去摸他的脸,发觉对方的脸颊冰凉一片。

莫青荷笑着拽过孙继成的马缰绳:“戏好些年没练了,拿不出手,我给你牵马赔罪吧,当年的事,很对不住大家……”

莫青荷像一支箭似的跳起来,心惊胆战的扑到窗前,往外一看,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在很鄙夷这种事件,心说抓到罪犯必须严惩,等穿过这一片山林,离得八路军驻地还有八丈远,就闻见一股让人直流口水的羊肉香味。

一大清早,莫青荷就被响亮的报告声叫醒了,一名国军小兵跑来传话,说让他带着参谋去山顶开会,共同讨论下一步进攻策略,莫青荷躺在铺满茅草的热被窝里,睡眼惺忪的答应了,爬起来认真梳洗一通就出了门。

说完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坐。”

“这么多年过去了,说没说过又有什么关系。”莫青荷转脸望着窗外,视线漫无目的的延伸出去,发了一会儿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自若的样子,拎着水壶,往沈飘萍的搪瓷杯里添了一点水,笑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不说了。我是真想成个家,每天除了枪林弹雨,还能有口热饭吃,前几年仗打得艰苦,没这条件,现在好了些,好不容易组织肯出面帮我解决问题,等人家姑娘来了,你可别把事给搅黄了。”

莫青荷穿着一身体面的哗叽西装,拎着一只沉甸甸的方形皮箱,从车上跳下来,使劲跺了跺脚——新皮鞋的鞋底太薄,简直能感受到脚下花砖的形状,他的脚趾头被冻得发麻。然后他掏出钱袋,慷慨地给了黄包车夫一块大洋的赏钱。

原野把手收回来,欲盖弥彰的低头擦枪。

伤兵们嗷嗷的欢呼,护士们走来走去,将枕头竖放在那些伤势不严重的士兵背后,让他们能自如的半躺着,许多已经能够下地行走的伤员甚至聚在沈培楠跟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汇报复原情况。

“那自然不是……”那人话还没说完,一名小兵接话道:“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有钱人家都娶好几房老婆,兄弟姐妹长得不像也是常有的事。”

起初莫青荷以为是冬天打了雷,等反应过来,脸色就白了,沈飘萍也猛然瞪圆眼睛,一把掐住莫青荷的手腕,因为惊恐,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两人都忘记了刚才的龃龉,一同跳起来,惊慌的朝山下眺望:“他们开始攻城了!”

说完反剪着陈宗义的双手,往花墙一按,爬山虎枯藤被压得喀拉乱响,莫青荷回头看了看,见没有别人在场,压低声音道:“作为朋友,我想提醒您一句,跟日本人走得太近,您的处境会很危险。”

沈飘萍侧身进来,低声道:“天冷,给你们送点热水。”接着递来一只托盘,里面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和一只热水袋,又冲他勾了勾手指,莫青荷会意,掀开充当被褥的窗帘,把暖水袋抱在怀里,跟着她出了门。

老谢呵呵笑了:“不,比这更重要。”

白天的那几巴掌让他流了不少鼻血,没有办法擦拭,干结在了鼻腔里,每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混合着老房间的霉味和尘土味,以及夜晚特殊的湿凉,是一种被遗弃的味道。

又欠了欠身,道:“文明社会,恋爱自由,没有谁处置这一回事,但要说莫老板偷鸡摸狗,不仅云央不相信,我们这些跟他相熟的人大概都不能相信,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吧?沈兄不必跟我们见外。”

莫青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冷笑一声:“我明白了,您大清早的跑到我家里,不是着想调查什么,是断爷们的活路来了。”

沈培楠嗯了一声,莫青荷把果子露送到他跟前,逼着他喝了一口,又轻手轻脚的把托盘放在床头,坐在床边,像对待一名睡着的小孩儿,把手伸进他的发际,一下下的轻轻摩挲他的头发。

莫青荷觉得受到轻视,把手往回一抽,一只只合起绒布盒子。

咣啷一声响,里面不知砸了什么东西,那老板的语气一下子变了,恶狠狠的连说了一大串,最后嘭的推开门,气冲冲的往外走,莫青荷站在门外没躲开,险些被他撞上,老板没好气儿的扫了他一眼:“哎你谁啊,谁放你进来的,这是后台,不让进……”

陆婉仪不想转移话题,她转过头,蒙着烟雨的眼睛望着莫青荷,悲伤的说:“你快乐吗?”

说完笑了笑,把莫青荷的手放在腿上轻轻揉着,道:“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那位师弟,现在跟着陈先生很危险,今天死的这位亲日的陈家宗亲就是前车之鉴,共|匪想借着抗日的名号收拢人心,两党再不结盟,他们就要急眼了。”

沈立松喝完了一杯薄荷酒,将玻璃杯在桌面轻轻一磕,做出很无奈的神色,笑着叫苦道:“你瞧这两个矫情的小东西,不知道坑了我多少次,偏又惹人疼。”他转向沈培楠:“老三一定理解我的苦衷,我看莫老板浑身上下可没有一件差东西,单论那颗钻石戒指……”

宴会厅回音效果很好,满是宾客都听得清清楚楚,沈培楠喜欢男伶的事不是秘密,大家平时都不当一回事,但老太太拿到明面上来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只有几名年纪大些的亲友上前扶着她,低声道:“身子要紧,消气,消消气。”

正犹豫,门廊深处忽然传来年轻女子的清脆喊声:“三哥!”

黑色林肯轿车停在北大园门口,莫青荷道了句谢,让汽车夫在门外等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校园,往李沫生的宿舍跑,到了却发现学生宿舍几乎空无一人,打听了半天才得知他去了党部办公室。莫青荷平时为了谨慎,一向不会在办公室亲自露面,今天情况紧急,调头就奔了出去,等到了地方,先听李沫生说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