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卢氏不由有些腿软,身子慢慢矮了下去,开始开口求情:“夫人,老妇人如今……”

蔡妩露出一个自信的笑:“赌两天之内,如果李氏仍不能从你们姑爷那里得到回应,那孙氏必定会来找我,而且还不是空着手来。”

可是蔡妩却清楚的很:他守孝是安安稳稳,失礼违制的事一点不做,女色、荤膳、酒食禁的一干二净;但是老实配合治疗这一说水分就大了去了。开始时干脆耍赖不肯喝药,后来是想方设法变着法的倒药,最后柏舟没办法,只好向他主母求助,请蔡妩到郭嘉跟前给盯着。蔡妩那会儿正被郭府乱七八糟的账册搞得晕头涨脑,一听郭嘉不肯吃药,丢了账册就看情况了。

他太正常了!

“好。”华佗把毛笔一撂,站起身吩咐医僮:“立刻准备开颅所需之药汤。”

郭嘉听了眼一闪,有些惊讶地轻笑道:“乌角先生?倒是不曾想到啊。”

到了刘氏房里,郭嘉直接撩开帘子走到刘氏榻边,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母亲后,立马转身看向紧随自己进来的蔡妩,压抑着眼中诸多情绪,声音微沉:“你可能行?”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杜若和喜娘很稳当地搀着她过了大门的火盆,然后一步步挺踏实地向二门走。

王氏见女儿表情,估计是听明白了,很放心的把女儿放行。自己又开始检查一遍蔡妩要出嫁时用到的东西,然后开始看哪哪不妥当,折腾着家里下人又重新检查收拾。

柏舟心头收紧:别是个难伺候的吧?

文进笑着拍拍手,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手里各自捧着棋盘棋子从一旁转入,在文进身后站定,两眼放光看着郭嘉,神情里全是跃跃欲试。

王氏摇摇头否决了蔡斌的提议:“哪有那么容易?陪嫁的丫头哪里是说添就添的?谁家陪嫁不是和姑娘处个两三年摸清了根底,确定忠心才被带夫家去的?咱家阿媚原本是打算多留几年的,谁知道现在……,我还没来得及预备人。〖〗”

蔡妩瘪瘪嘴心想:见不着面不等于白搭,我该疑惑的不还是照样疑惑着吗?杵在屏风后头倒是能听听那位“鬼才”的声音,可我还是不知道这俩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除了小江宁在厅里不嫌累地来回跑着被她阿姊追着喂饭,其他几人都显得异常沉默。

蔡妩低头不吱声,老老实实地爬上了马背。

忽然蔡妩走神的视线定格在靠窗角落里一个三人桌席上,一双闪亮的杏核大眼溢满忧伤:侧身对她那人还是一身方巾广袖的文士扮相。只是喝酒模样却无一丝文士风范:曲着膝盖,一手搭在膝上拄着头,一手拿着小酒坛弃杯豪饮。巳时左右的阳光正暖,就那么温柔地洒在他身上,照的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出尘。〖〗束发的带子绑的松散,几缕发丝直接垂在肩头耳畔。眉毛还是那般修长浓密,眼睫细密卷翘,像两把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眼睛很亮,眼角微微上挑,眸子依旧静如秋水。鼻梁秀挺,饮酒的时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蔡妩一边骑在马上警惕后方,一边心里愤愤不平。

牛烈怀疑地看看蔡妩,摇摇头说:“不用。我就在这里看着。”

就听牛烈眯眼说:“那就够了。我家公子的伤就由你来了。”说完也不待蔡妩反应,一把抓了她腕子,冲手下们吩咐:“把公子扶进车里。男的绑了,至于这个姑娘……暂时先放车里当郎中使吧。”

蔡妩黑线:她该庆幸那些护卫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不然就冲典韦一句话颠来倒去的劲儿,非把人逼疯不可。接着想起一个问题,回身严肃地看着典韦,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叫出了声“大哥”,然后一副豁出去的姿势问他:“大哥,你跟我说实话,你说送我入城是不是还别有打算。”

却听干娘抽抽噎噎地声音答道:“那李永叔叔是官府的,你怎么报?诚子的事,咱们只能认了。”

薛哲一愣,抬眼看蔡斌已经不欲多言地转身回去,只好疑惑地瞧着他背影:管休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蔡斌恐怕也只有管家自己最清楚了。或许还有二姑娘,那个看着迷糊实际上心里挺有谱的丫头可能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壮汉挠挠头,呵呵笑了几声:“没人受伤就好。”然后探头试图看看车里的蔡妩,蔡妩被突然探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赶紧把帘子放下了,回身拍着胸脯舒气。

柏舟摇摇脑袋:“柏舟也不知道,不过先生说这话时看着不像在胡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杜若那会儿也一头雾水看蔡妩:“杜若也没听明白小公子说的什么意思。”

蔡妩有些怜悯地望望不远处抱着儿子一脸温和的自家姐夫,忽然无限同情。可是再仔细一瞧他那脸色:算了,还是不同情了,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乐在其中呢。我同情个毛线!

在管休走后,杜若一个人蹲坐着发了半个时辰的呆。然后拍拍脸,抹了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向蔡妩的房间。蔡妩此时已经倒在榻上睡了,只是不知为何是和衣而躺,想是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去的。杜看蔡妩,又攥攥帕子,表情坚定地握握拳头,转身朝门外去给蔡妩打擦脸热水去了。

蔡妩沉默地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方道:“什么都不用说,他自会明白。”

郭嘉及其不怕死的在马上挑衅:“算账就算账,放马过来,谁怕谁。”说完紧跟着转身紧抽几下马鞭,把正赶来的戏志才甩在身后了。

李妈动作利落地盛好粥递给蔡妩,蔡妩二话不说,当着满目好奇的流民的面“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那动作,绝对豪气干云,斯文扫地。

郭嘉闻声抬头,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长须烁目的半大老头儿,正无视掉他身边荀戏两人目光炯然瞪着自己,正是他们书院院长至交——程立。(作者注:这会儿程昱还没遇到曹操,所以暂时还是叫程立呢。等他遇到曹操后改名程昱。这里先知会诸位一声。)

蔡妩和陈倩见她不像敷衍了事,才舒口气。三个姑娘又聊了一阵子,陈倩忽然想起什么事来一样,开始绕着绣嫁衣这个问题对阿婧喋喋不休。蔡妩听了听,觉得自己没兴趣,憋着嘴站起身叹道:“将出嫁的女儿家果然不一样哟。我是插不上口了。算了,还是别在这妨碍你们在交流嫁衣心得了。我走了哈。”说完就冲两个小姐姐吐着小舌头,做着怪相退出门去。

“二姊,将来你也要像大姊一样离开威儿吗?”蔡威俩眼睛红红抱着蔡妩的脖子,把小脑袋埋在蔡妩肩膀上。蔡妩听了,抚着弟弟后脑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威儿就长大了。你可以和哥哥一起去送二姊啊。”

“丫头,我说我要走了,离开颍川。”老道有些不忍心地看着蔡妩,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陈倩头低的更厉害了,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蔡妩没听清。倒是阿婧笑眯眯地:“啧啧,瞧这贤惠劲儿。哎呦,阿媚,你说咱家哥哥几辈子修的福气,怎么能修到阿倩这样的姑娘做准媳妇呢?”

老头儿沉吟一下:“这个也不难,老道我针灸术虽然没有华老头儿的那么出神入化,起死回生,但好歹也算过得去,教你完全没问题。”

谁知老头儿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选择性忽视掉蔡妩语气中的讽刺,依旧捋着胡子嘿嘿笑着对蔡妩说:“百年之后是说等老道我一百岁的时候,你让我那会儿开堂授徒不是欺负老人家吗?”

没多大功夫,陈倩回来了。小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拿着件什么东西,一抬头看见蔡妩在门口,赶紧给塞袖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蔡妩:“阿媚,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阿婧呢?”

蔡妩满眼敬畏地看着王氏还未凸显的腹部,清清脆脆地回答:“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阿媚都疼他,嗯,就像哥哥姐姐对阿媚那样……不对,要比他们对阿媚还疼。〖〗”

杜若点点头,犹豫了一下,接过鸽子,指指屏风后的酒坛和竹杯子啥的问蔡妩:“姑娘,里面那些东西怎么办?还要吗?”

到了书房她拿小锤子敲开粘土块儿,把布巾扯了。扑面而来一股参杂着梨花香味的酒香,蔡妩点点头,闻上去不错。〖〗探头往里一看,用酒碗盛大约能有五六碗的量,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先倒了拿去给哥哥尝尝。

“家是哪里的,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王氏拉拉她,然后冲老道士赔笑:“小孩子不会说话,老神仙勿怪。”然后冲着蔡妩沉声说:“还不快给老人家道歉。”说着狠狠冲蔡妩瞪了一眼,希望她能明白这状况。

“那后来呢?”。

二姐姐苦笑:“前几天大姐儿媳妇来探病来着。至于大夫?大夫还能怎么说,操心累的。可你说我不操心行吗?你二姐夫是个老实巴交让人欺负了也不吭声的主。芬儿是个姑娘家,兴儿倒是不像他爹,可性子又是个软乎的,老三、老四今年都才十二,还不能顶用。你说这么一家人,我不多操持着可怎么得了?”

王静无语了,她是明白了,这丫头不管怎么问都一句话:“你试试不就完了?”她倒是想试来着,可也得有条件啊!

出殡过后,蔡家开始守丧。蔡斌和妻妾分房而居,把铺盖挪到了书房。王静自从抓周后不久就有了自己的小房间,由李妈照顾她。她出门看着蔡斌明显有些萧索的背影走向书房,想想他这阵子的饮食睡眠,鼻头一酸,然后赶紧从袖子里拿出小手绢抹了把脸,跟自己说:不哭不哭,你还有事情要做!

“嘉儿!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郭泰打断儿子跟蔡斌的胡搅蛮缠,板着脸很严肃地问郭嘉:“今天功课你可曾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