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拿着毛笔的手悬在空中,看了郭嘉一会儿:“小伙子,你可想好了?”

郭嘉眨眨眼:“既是道贺,还是我出去迎吧。母亲这里交给你了。”说完站起身,理理衣服问蔡妩:“那位老人家姓甚名谁?和你又是如何称呼?”

蔡妩立刻接口:“无须顾虑,直接着人去说即可。”然后看了眼郭嘉紧接着说:“等会儿送宾客时让海叔带人代为相送,记得给人道礼赔罪。”

一串的问题一条一条的发下去,郭府众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协作迎人。

王氏看着女儿的样子还当她是害羞,轻咳一声:“你也不用难为情,仔细听我给你讲就成。”然后王氏指着教材,用词隐晦,言语委婉地把洞房花烛到底是什么事给蔡妩综述了一遍,讲完还不放心问了一句:“懂了没?”

柏舟忐忑又期待地接着问:“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待人严厉吗?好相处吗?”

“素闻奉孝先生善奕,进受托的第二件事和下棋有关。奉孝先生不会又先认输吧?”

王氏微微叹口气:“郭嘉那孩子……也还好吧。只是咱阿媚将来过了门还得对着两房妾侍,依她那性子,多少是委屈了。”

蔡妩转着眼珠,满脸的纠结。这倒是不能怪她没听见,她从刚才门房说完话后就脑子一懵,光想着郭嘉是不是那个人了?根本就没注意蔡斌说了什么。这会儿听到陈倩解释后,皱了皱眉,探探身子,小心翼翼地问:“不能直接看吗?”

杜若眨眨眼,点头“哦”了一句后接着跟着蔡妩往饭厅走。

倒是那些管事们听了以后,一句话没说,利利索索地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蔡妩在习惯性地要往车上爬时,被蔡斌拦下:“阿媚,骑马吧。”

蔡妩从杜康酒肆正门进入的,直接到柜台跟店小二说了要见薛林,店小二抬眼看看蔡妩,一声不吭去叫人了。

蔡斌商队出来荒宅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赶,蔡妩也是不断催马,不敢有一丝懈怠。因为她发现,即使没有牛烈,后面也不远不近跟着两骑。这个距离放在平常人身上没什么威胁性,但是要放到他们行伍人身上的话,这个距离正好是骑兵冲锋的最佳距离。一旦她家商队有异动,战马一动,她身边必定有人倒下。

蔡妩在思考几圈以后发现只有现在她表现的不同寻常女子些才能够让牛烈即使提高着戒心却也摸不透她下一步想干什么,这样她才有机会干点什么,使得到时候即使她猜想成真,那位公子或许也能成为一时的挡箭牌。

牛烈挥挥手,示意手下:够了,不用再恐吓了。〖〗然后才转头看向蔡妩:“你车上可有伤药?比可能开药熬药?”

其实说实话,身边跟着这么个小山一样的人护卫着,蔡妩心里确实很有踏实感,但是那也架不住一路上典韦来来回回给她道歉的次数。在她听完典韦的第不知道多少轮的:“俺不知道你是俺干妹妹,俺下手重了,你多担待。”后,蔡妩终于忍不住冲典韦大声吼了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我原谅你了!你能不能别再说了呀?”

蔡妩边说边疑惑地望望院子,然后歪头仔细听了听:屋子里有人说话。〖〗

薛哲挠头腼腆地笑:“这还不都是东家提拔?”

大汉来到蔡家车队前,转头看了看,来到蔡斌马前,瓮声瓮气地问了句让蔡妩无比凌乱的话:“大叔,你们没有受伤的吧?”

正要抬腿往前走,就听柏舟歪着脑袋有些困惑地接着说:“海叔,还有个事,先生说让您回来的时候着人打听一下蔡家商队的行程路线,打听清楚后报给他知道。”

蔡威扭头瞪她,然后眼前忽然一亮,抱住蔡妩脖子:“哎呀,二姊你可真聪明,我怎么就没到念论语也能和四面楚歌异曲同工呢?嗯,不用感化,瓦解士气就行了……不,瓦解士气念论语哪里够?我应该给他们念悼词!嗯,对,这个想法是不错的,我应该和他们讨论讨论。”说完就丢下一头雾水的蔡妩从姐姐怀里站起来,抱着点心盘子跑出去找他那群孤儿玩伴去了。

阿婧拍拍发愣的妹妹:“看到了吗?猫偷不偷腥全在你这个养猫人怎么样?”

她听到,也看到,从她拿着簪子到蔡平书房找管休看听到蔡平回话,到管休踉跄出门,再到刚才管休看着姑娘书房豁然转身。

这么想着,蔡妩才拍拍胸口,平静下思绪,把那张记载着东汉末大批风云人物的“黑名单”珍而重之折叠,放好,藏在书架隔开的缝隙角落里,还不放心的把书简放上去压了下。然后才松口气,叫着杜若,两人一道往厨房那里看晚上菜式去了。杜着从书房出来后就又恢复神采奕奕的蔡妩,不禁欣慰:还好,看来三个月的盘缠不算白扔,姑娘这心结算是解开了吧?

蔡妩把簪子递给杜若:“等管休哥哥回来,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郭嘉鄙视地看了戏志才一眼,一扬马鞭跑到最前面,然后远远传来一句:“别把我和那个笨蛋并列,他要是和我商量了,咱们就不止今天一天假期了。”

李妈愣了愣,范女傻乎乎地问了句:“姑娘,您不是刚用过饭吗?”

郭嘉赶紧摆手:“可不敢这么说。我是多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带坏柏舟?”

第二天蔡家大女回门,身后跟着新女婿,小两口倒是相处融洽,言笑晏然。〖〗在王氏和张氏说了话以后,蔡妩和陈倩跑来围着阿婧转圈问询:“他对你好不好?你们可还过得去?家里人处的还行吗?妯娌们那里可都还算说得上话?公婆呢?有没有挑剔你呀?……”

蔡平带着家里送亲队伍跟着江烁的迎亲队伍一道去了江家。蔡斌一手拉着蔡威一手扶着王氏,身后蔡妩和陈倩扶着张氏。一家人直到车队彻底看不见了才回身转家。

“我要走了。”

而在次年过年后不久,蔡平提前加冠,取字伯直,准备几月后正式带着管休跟随自己父亲南来北往。绣完嫁衣准备三月陈倩及笄后出嫁的阿婧,在听到哥哥加冠礼后,冲着陈倩呵呵坏笑,陈倩脸红地低头,小声嚅嗫:“他……他说他总得干出点样子再迎我过门。〖〗”

老道捋捋胡子点头说“哦,你说烧符水炼丸药啊?成,这我也可以教你。〖〗”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没于老头教的好,但够你学的了。”

“怎么没有啊?都很正经啊。老道我可是一身的本事,随便挑一样就够你学上几年的。”然后老头儿开始用颇有诱惑力的语气怂恿:“你挑一样,挑一样我教你。就挑一样成不成?你总不忍心我这身本事在我百年之后失传吧?”

想到这儿阿婧对蔡妩说:“你再这里等着你倩姐姐,等她回来你再告诉她说这事,让她去跟哥哥讲。我自己去大母那里,就算惹了大母不开心,我一个人在也比让你跟着一起去遭殃强。”

第二天的时候蔡家传出家中主母有孕,家里有两个姑娘做主,张姨娘协理的消息。蔡妩听说后,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反应过来嘿嘿傻笑地跑到王氏那里,瞅着王氏的肚子转了好几个圈,她抬头看看对着傻笑的小女儿哭笑不得的母亲,指指王氏肚子说:“娘亲,他多大了?什么时候出来?”

“算了,不跟你说了。”蔡妩跳下榻拎着手里扑棱棱地鸽子走到外间,心话说:要是说了以后,万一你再次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打破砂锅得问我这个是怎么变的,我怎么答?

还是酿酒这个安全,蔡家厨房就有酒糟酵母,至于大米,她蔡家二姑娘还是能偷偷弄来些实验性质的大米的。而且还有蔡平这个小白鼠在那里呆着,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就欠她动手做的东风了。

然后她话音一落就见自己的女儿走到那群姑娘跟前,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每一位姑娘,然后在一位方脸姑娘面前停下:“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不禁好奇地走过去:“小友因何发笑?”

而在院子里,蔡平正陪着郭嘉到处转看。边看边能见蔡平眉飞色舞地冲郭嘉讲着什么。

两人一起沉默。

王静瘪瘪嘴,低着头接着看,不一会儿又问:“‘梨花白’?也要用梨花作辅?你说写《杜康拾遗》这人是不是跟梨花有仇啊?怎么老往酒里兑梨花?那能好喝吗?”

从停灵到出殡半个多月的时间,蔡斌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不止。王静看着面色忧虑的母亲,又看着形容悲戚的父亲,一阵心疼。所谓生老病死,多人能看清,少人能勘破。王静想:她到底是俗人一个,眷恋着凡尘烟火,忧伤着悲欢离合。即便经过了怪力乱神、仿若重生的穿越,她还是心里柔软,做不来四大皆空,享不来六根清净。

蔡斌摆着手特慈祥特乐呵地说:“嘉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蔡斌挑着眉看向自己的管事:“就因为她还有个女儿。”说完丢下满脸不解的薛林,哈哈大笑着往前走:“快快跟上,等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见我的恩公。”

“阿姊,你真好。”王静说着也不嫌肉麻的抱住阿婧的腰,使劲儿蹭了蹭才松开。紧接着又暗暗鄙视了下自己:王静啊王静,你果然越来越幼稚了!居然冲一孩子卖萌。不过这孩子刚才挺身而出替她顶缸的时候,她确实被感动了下。曾是独生子女的娃暗自感慨:原来有个姐姐替你在前面顶着是件这么幸福的事啊。

就是这走神的功夫,阿婧小朋友抱着她往后一退身子,王静一个没抓牢,被她小姐姐拖出去了。她正要咆哮这姐姐果然就是腹黑小萝莉,就见之前被她翻腾乱的书简在她拉动桌子时哗啦啦掉了一地。王静眼尖,清楚地看到其中有卷竹简中央捆着一道小布条,上书一排隶体小字:“熹平三年四月账。”她直觉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熹平年间!那是汉献帝他爹的年号啊!就是说出:‘张常侍我公,赵常侍我母’的荒唐皇帝!那个引了‘黄巾之乱’搞了‘党锢之祸’的汉灵帝啊!“nn的穿越大神,我得是造了多大的孽?是渎神了还是媚鬼了?才能被你空投到大厦将倾的东汉末年啊!”

等这个厅里一干人都认全了,蔡斌带着姐夫妹夫,妻舅连襟进来了。于是王静接着跟姑丈,姨丈,舅父问好,问的她眼晕口干,昏头涨脑,只想咆哮:“尼玛,谁能告诉我,女孩子抓周这男性长辈凑的什么热闹?你们难道不该分厅而坐吗?这么多人我啥时候才能应付完了回去补觉?”

王氏看了看王静,轻声道:“正教她叫人,想二丫头是个嘴懒的,还在学着呢。”

蔡妩浑身一震,转看向跟着一起出来的柏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柏舟偏头思考了一下,然后走到一旁柜子边,取了个半尺见方的檀木盒子。蔡妩接过打开一看,小半盒的药丸被码的整整齐齐地躺在匣子里。

“有一年先生病的厉害,大夫开的药怎么都不管用,夫人没办法,只能寻了方士求助,谁知竟真的让他的丹药给治好了。夫人怕以后先生再有这情况的时候找不到人,就让方士留了这盒丹药,先生秋冬换季时,再有咳喘就不那么难熬了。”

蔡妩听完脑子嗡嗡直响。华佗却露出一个堪称愤怒的表情,冷哼一声:“要是知道是哪个方士如此乱施岐黄之术,华某非抽他两个耳光不可!”说着随手抓了一把盒中药丸,“阴虚羸弱之体,居然敢用如此猛药,简直罔顾人命!”

蔡妩看着老头儿如此反应,不由更加担心:“那如今外子身体该如何区处?”

那边华佗已经像扔脏东西一样,一把掷了手中药碗,拿帕子擦着手,听到蔡妩发问,不由语调和缓地安抚说:“不用太过忧心,他虽吃过丹药,不过好在不多。等会儿老朽给开个方子,待此次病愈后用,之后便好好将养,只要不劳心劳力,身子不会有什么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