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骥有时候会觉得,杜文就是上天派来暗示他退休的,他们可以厮守到老,过着平淡而温馨的生活,直到两鬓白发,坐在摇椅上,看着几十年不变的风景牵着手,慢慢变老。

听完后,白骥明白了医生就是医生,客套话就是客套话,翻出话儿来也没啥意义,这么长一段话基本上就没有啥用。

“也没什么,就是心里放不下你。”

汤妮的眼中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杜文勉力抬起头来,被血模糊的眼睛直直望过来。白骥看着这一切,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当最后那个“一”字出来时,他张开嘴,吐出了那个他自己也唾弃的名字

汤妮注视了白骥片刻,只是笑了笑便答应道:“好”。

“白骥?”

他正忙着一一回复时,有医生走了进来,双方一照面都是一愣。

杜文和白骥肩膀抵着肩膀,相互依靠着坐在海边的黑礁上,海风呼啸着,令他们不自觉的互相紧紧拥抱在一起。之后,杜文的大脑先恢复了运转,他坐直了,有些呆滞的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白骥所做的一切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白骥在国内的生意做的很大,富贵不愁。前段时间出了个车祸,现在已经好了。

听着那个咬得特别重的“力”字,白骥却没什么反应,一边吃菜一边嗯了一声。老张不满的神色溢于言表,可惜是公共场合,他那脾气也不好放,只得坐那儿闷头喝酒。

“没怎么说。”杜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我小时候家是在农村,那种非常小的山里,后来有了点钱才搬到镇上的。我父母都没理会这事,警察怎么会管?顶多村里人议论几句,查一查谁家有问题,大多数都只不过是借这机会打击平时看不顺眼的人,没有结果也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这么简单,王昊不是那种单纯耍嘴皮子的人,他……”

杜文又转向沙袋:“有话快说。”

杜文撇了撇嘴,片刻后,他低声道:“你真的不生气?”

白骥从护士手中要过镜子,盯着镜中的自己,在心底默默的道:一切就绪,该出发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令白骥的注意力从双腿转到了室外,他迷惑的看向季雨,就见到这位主治医师急勿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张熟悉的脸挣扎着从窗外跑了进来,怒气冲冲的对着他咆哮。

杜文转过头,看见一张和白骥极为相似的脸。

十几分钟后,医生才走出来,杜文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抬头静静等待着宣判,再顽固的不相信。

这一次,天意似乎抛弃了他。

“啊,你还会笑。”

“我一直有笑。”白骥摸了摸脸,“怎么我没笑吗?”

“没有。”季雨试着按了下,“也许是肌肉出问题了。”

“这样也挺好。”白骥的表情一动不动,喃喃自语道,“没有表情很好。”

白骥的复健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进行着,杜文一直没出现,只是按时传话过来,说是在为他的复出做准备。他听完消息,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转过头去继续在木栏杆上挥洒汗水。

陶立消失了,自从他醒来后,这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新保镖只会答“不知道”,也不知是真是假。对于这件事他没有过多评价,只是在杜文出现后,轻描淡写的问:“陶立呢?”

杜文的动作迟滞了下,非常细微,也许只有白骥能看得出来。

“你要见他?”

“嗯。”

“有事?”

白骥用一只眼看向杜文:“你说呢?”

杜文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在撒谎。”

“没有。”杜文有些着急,“他在知道你醒了后就离开了,没有留话,我也没有去找,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市里的人没有见过他,他应该不会留下来的。”

“为什么?”白骥无所谓的道,“他可以留下来的,我不会介意,至少他的床上功夫比你好。”

杜文的脸一下子阴沉得可怕,那双眼睛里翻腾着愤怒的情绪,嘴巴抿着紧紧的,带着点孩子气的暴燥。很快,这张真实的脸消失了,剩下一个戴着忏悔者面具的男人。

“你想要男人我可以给你找。”

“也许我给以前的同行打个电话还可以登堂入室的。”

“我回收了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甚至网上的都想办法删了。”杜文诚恳的道,“当年和你有关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死了,没几个清楚整件事的。”

白骥歪着脑袋,道:“你杀人了?”

“没有。”停顿了下,杜文道,“他们自找的,我只是设置了个考验。”

“我不知道你这个所谓考验是什么。”白骥努力扬起嘴角,试图摆出个笑容,可是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肌肉的僵硬,看来这一次又失败,“但听起来有股道上的气味。”

杜文立刻道:“我不是黑社会。”

“你是。”白骥突然发觉他的心情很棒,“在你向我说出真实目的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踏入这个世界了。”

杜文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咬牙切齿的强调道:“我不是。”

“你是……”

“我说了我不是!”杜文猛然站起来,一脚踢飞了原本坐着的椅子,高大的身材像是堵墙般魁梧,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是,黑社会!”

白骥抬起头,耸了耸肩膀:“你是。”

那一刻,他感觉杜文似乎要动手揍人,也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最终,杜文还是一声不吭的走了,离开的背影就像是具像化的愤怒。

白骥终于发现了一件能带来愉悦的事:看着杜文愤怒而又无可奈何。他不在乎这会有什么后果,至少,这能令他快乐。

好事成双,季雨在晚上出现,神采飞扬:“眼角膜找到了,准备手术吧,我的退休金已经快发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晚了……orz

☆、准备

对于眼角膜移植手术,白骥并没有什么印象,麻醉师的“1、2、3”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不过,醒来后他模糊的记得做过梦,非常奇特、古怪的梦,却异常甜蜜。醒来后必须得在黑暗中生活一段时间,他已经开始习惯无助感,不说、不看、不听,安静的时光。

白骥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消失了,这是最后的安宁。他将会回去,面对那些狂风暴雨,那些曾经将他折磨致死的伤痕、屈辱与痛苦,还有无法跨过的一道“坎”。他必须得积蓄力量,因此,这段时间他表现得非常安静,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在杜文眼里,这样的白骥有点可怕,就像是死了般,躺在床上时,他不得不仔细盯着白骥的胸口,生怕一个眨眼间那有节奏的平缓起伏就消失了。

他有些懊悔前段时间表现得像个孩子,无知愚蠢冲动,在白骥面前,这种态度肯定是不行的。他一边否定自己又一边想要证明自己,要在这寻找一个平衡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对不起。”白骥眼睛拆布的前一天,他坐在病床边,削着苹果,突然就这么说道,“我的一切确实来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