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正五品的翰林侍读学士,天子近臣,柳家家主。不独独林容三兄弟吓了一跳,便是女眷们在内也愣怔了半晌。容喜狐疑地看了一眼嫡母,不明所以。林白氏讶然道“柳大人这是何意?”

故而满桌的糕点生煎他一概不试,只就着面前的三个小碟子喝着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加小米粥,一叠酱菜炒肉丝,用了点辣椒,炒的十分足味,一叠去了核的盐津杨梅肉,还有一叠果脯,眼色鲜亮可爱。三个碟子都是美味,只是都不像是早上饭桌上该有的东西。林澈却目不斜视,一口一口地喝着碗里黄橙橙的小米粥。

“三爷也别这样,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们姑娘听得,别当面姐姐、姐姐的,背面就来这么说,姑娘说了,老爷一生清廉,没做过亏心的事,算不上给林家丢脸。三爷若是嫌弃我们,我们也没法子,今天天色晚了,姑娘叫闻音姐姐劝着睡下了,改明儿姑娘亲自领着我们苏州来的,给三爷磕头赔不是,求三爷您大人大量!”雪雁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子也红了,“我们自认没得罪过三爷,打一见到三爷,姑娘就拿三爷当亲弟弟,姑娘有的三爷一定有,三爷何苦这么埋汰我们呢?”

林白氏道“那甜菜我吃着很好,只是这是做什么?如今庄上送的菜新鲜,你们自己留着吃不是正好?我是回家里去,还愁没有可心的菜不成?”

而林沫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他并不如水浮这么着佯装不知地吊着,也没有和那些自诩情圣的纨绔子弟一般百般奉承,但是一举一动,若是有心,还是能瞧出他待水溶的不同来。

王熙凤小时候就跟着史氏的公公,老人家偏疼小孙女儿,打小当男儿教养,史氏也没有闺女,凤辣子又嘴甜,擅长插科打诨,是以她也拿凤儿当自己姑娘看,听了这话也没想别的,同平儿说“这才是当家的男人该做的事,你们奶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其实原先林白氏和孔静娴不在的时候,他们兄妹二人过得也不算太忙乱。林沫想这么说,但没有开口,他也算是成了家立了业的男人了,跟初入京城时的伶仃状况不同,如今京里泰半的人认可了他的地位,来往应酬不同以往。

柳湘茹忽然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来同贾二爷说声,你们家东府上派去找我弟弟的那些人该收手了,整天跟在商贾人家后头,好歹也是国公后人呢。我上回是听谁说的,你们家这样的人家,便是被告造反也不怕的?”

弟弟妹妹已经长大,早晚会离开,那样关切和体贴的眼神会对着其他人。他继续留在靖远侯府里,在渐渐冷清的府邸里使着他那些被人诟病的权谋。

林白氏道“他住在太医院里什么没有?要娴儿和玉儿受累做这个,还要你亲自送过去。”嘴上这么说着,笑容愈得明朗。

袭人只听得莫名其妙,偏偏宝玉听了这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站在廊下,像是痴傻了一样,麝月忙拉了他一把“二爷做什么呢?不是要领林大奶奶和林姑娘去老祖宗那里么。”他这才回过神来,紧走了几步跟上。

“倒不是惊动不惊动的,皇上还说,我们大爷的字是他赐的,他日若是小侄儿也走文路,他自是也要赐下表字的。”

“不再留一会儿么?“孔静瑢十分希望自己的妹妹再留一会儿,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期待着什么。他曾经试图和整个世界作对过,但是事实证明,哪怕只有一天,没有家族的支持,早已养尊处优的身体什么都做不到。他投降,而孔静娴,却依旧保存着倔强。

林沫知道她定是在那儿服侍着师娘洗漱过才过来的,立刻点头道“走吧。”拉了静娴就往外走,丫鬟嬷嬷们匆忙跟上,尤其是孔静娴的奶嬷嬷,昨晚儿几乎要被这夫妻两个的气氛吓哭了,又深恐自家姑奶奶受气,忙跟得紧紧的。又忍不住想,姑爷若是还留在山东,姑奶奶定是能压他一头的,如今又封了靖远侯,虽然说不上高攀,但自家姑奶奶确实矮了一头。

凤姐哭道“老太太向着二太太呢,太太千万别因为我去叫老太太不高兴,叫我怎么过意的去!”

秦王妃吕氏体态丰腴,满脸喜气,由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来,妆容华贵眉眼飞扬,颇是大气,她一进来先是道“我们王爷往皇姑祖母那里去了,我说我,他说怕是要打扰林夫人林姑娘的,我说怕什么,侯爷不是给咱们下帖子了么!林夫人不嫌弃吧?”

尤其是一个个地,既不能把国家大事挂在嘴边,只能说说各家的子弟。

“我哪里当得起,这事儿,还是皇上千叮万嘱的,要给溶儿挑个好的,太后娘娘挑花了眼,好容易才相中这个姑娘。”皇后笑道,“可惜太后昨晚上多吃了半个桃子,如今有些闹肚子,不然太妃可还得再去谢谢太后。”

林白氏笑了起来“好孩子,别害怕,一切有婶娘呢。”

“舅舅也是,没有带钱跟我说不行?要跟外人借钱。”他一副愤懑的样子,“还是这么个眼高于顶的,舅舅也是太礼贤下士了,这么个小辈同您这么说话,您还真舍得不揍他!”

“和惠大长公主也问起过,我想,她大概是担心你同景宁郡君的婚事吧,日子也不远了吧?”水溶戏弄地看着他,“新郎病歪歪的话,毕竟不太好。不过我看着,你好像病的也不算太严重?脸色倒还好。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样子的病人,平日里瞧见人,哪怕毛病不轻也硬撑着逞强。去年那个柳湘茹,你见着没有?谁都说他没几年好活的了,可他从来不说自己有病。如今人在翰林院里熬资历熬了才多久,皇上赏识,估计是要外放了。”

出了贾家,他急急地要去桃花巷纾解纾解心情。那儿如今新多了个姐们,正正宗宗的扬州瘦马,模样又极俊俏,说话又极乖巧,性子还温和,一口一个将军的叫贾赦简直找不着北,若非她的赎身银子实在太多,贾赦还真舍不得留她在桃花巷里。

“我妹妹如何不用你管。”林沫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床底下去,你以为这里是你自己家啊。”聆歌和闻琴两个捧着银耳烩菜心、拔丝果儿、咸菜鸭子同一盘子菇汤、一盘子冬瓜排骨汤上抗来,同他们表兄弟两个布菜,又给容嘉倒了一杯小米酒。

“大爷若是不乐意,辞了官也不妨碍的。”老掌柜的劝道。

宝玉讨了个没趣,却不修不恼,反而喜滋滋地道“倒不是吃剩下的,是袭人亲自给我弄的玫瑰露子,用的西洋配方,吃着不腻,很是不错。”

丰儿忙应了,可是黛玉却道“不用劳烦了。”定了定神,坐到了凤姐儿床边上“风姐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笑别人家笑早了,如今报应临门了。”他苦笑道。

倒是水溶,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大哥?为何?”

华太妃被那句“皇家哪有多少亲戚,就什么人都敢攀了”给气着了,去找着太上皇一通哭,谁知道晚了一步,和惠大长公主先一步上了眼药。

因而,崇元帝将和惠公主嫁与孔家。

北静王连这种事都告诉她了,她还能怎么样呢?不是父母俱在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了,她只能在所有的不幸当中选择一个还算幸运的事情——成为北静王妃。

众人讶然,黛玉更是惊讶,扭头寻到说话的人,顿时呆了。

“沫哥儿,孔姑娘先是孔姑娘,再是景宁郡君!虽说君臣有别,但是那是孔家。和惠大长公主那没办法,身份摆在那里,也到底不是姓孔的,不过孔姑娘没出门前,我看着,她是希望人叫她孔大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