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儿!”,高恭凄苦地唤了一声儿子的名字,泪水淹过了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

“薛贤弟肯漏夜赶来解了在下的诗文困惑,着实让帧感激涕零。”,身着家居常服的席先生板面捋须,侧身让到了一旁。

中原民俗不比直接把蛇当神的南召,绝大时候人们还是带着惊惧敬而远之。但在数百年前有了个斩了白蛇当上皇帝的旧例子,总难免让一些有识之士对着此类的异事多了联想。

黑暗中,跪坐在徐后榻前的萧泽缓缓地扭过了头。

桩桩件件浮现在夔长老的脑海里,电光火石间他恍然大悟地抢身向前对着正被毒虫团团围住的徐讷大声问道:“圣蛇?那女人引星入蛊供奉的是老国主育出的圣蛇!”

东宫侍卫射杀了半数皇后由清宁宫带来的,但现下尽忠尽职的将士们扣着手中弓箭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脱了帽子直露了一头白发的夔长老带着他的手下大摇大摆地向着玉澜堂的正厅走去。覆盖在玉澜堂门窗上的如黑幕般的小虫子让他们投鼠忌器,而更让他们按兵不动的却是太子萧泽从西暖阁中高声传出的制止喝令。

若料想不差,重烟幕遮,毒毒相叠,里面的人正要一步一步努力地卸了外来者的内力,直至将危险降至最低。可是老头子嗅到了危险,他没当先儿进去,而是哄去要送死的先锋先去拆了壁垒。

外间的恐吓淋漓尽致地挑战着黑暗中每个人的脆弱神经,以至于到最后,贺明岚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样被连拽带搡地出了密道。

大晚上兴师动众,挟枪带棍地堵上门,这样荒谬的请安纯是上门找打的。已经撕破脸的蹑行围抄根本就没有什么面子好讲。

经了一番拳脚沟通,妥协允许对方先请太子判个公道的韩道方喊退了所部暗卫让手。也自此更加记恨了只懂得耍奸卖好的宦官及他的手下。

“罗娘子,只要房子看得满意,中人费必不会少了你的!”,再转头,薛素纨立即给抢了侄子生意的二婶派了定心丸。

所以这会儿面上虽说挂着泪痕,但是还挤着笑低语劝慰着小萧晗的秦氏,让身为婆婆的皇后娘娘极看不顺眼。不过,当她瞥到了嫡长孙幼嫩白净的小脸上带着的怯怯时,又一下子压下了火气。

暗红色的柔软锦缎上原本象是染坏了的一块块黑色斑点随笤而动,渐渐集成了一个尖尖的小堆。

秦氏手中的帕子瞬间扭成了麻花,冲着儿子又气又怕地瞪起眼,但很快又在萧泽的狂咳声中将怒目转到了长女身上。

吕守神情古怪地将眼前自私残忍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太子有交代过咱家。如燕王妃对他做了些什么感兴趣,他会安排会面跟你亲自解释。”

又或许,当初单单纯纯只当了自己是全家最受钟爱的嫡幼子时,才会心无挂碍地只去想着怎么赢才赢得漂亮。而从开始质疑自己来处,想要抽身而逃不敢放胆一争,也就必然要承受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挫败。

“或揭朝中不法事,求了戴罪立功。愚弟再帮着年兄劝劝燕王?”

内宫是要搜检的重中之重。但若有处理不慎之处,难免会引人诟病。

所以,当年入建阳城前,高维就早早地病了。他昏迷不醒地躺在敞板车上,边上跟着蓬头垢面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凄凉至极。

高维显然是个闻弦知意的好主人,见夔长老囧色上脸,脸上也立时带上了些不舍之意,低声道:“只是现下建阳不甚安稳,倒是要麻烦夔长老带着少主于近日内移驾了。”

大开城门的建阳城与飘着景朝大旗的北军军营遥遥相对,城里城外的百姓经过了几日的恐慌后索性豁了胆子。照着老规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更有大胆的,还就在军营附近支起摊位做起了生意。

“但父皇要定的绝对不会是才四岁大的晗儿。”,萧泽闻言立时笑了。

“闺中蜜友,身边近侍,一向是对着男女双方都知冷知热的贴心人。男人吃得顺口,女人也送得顺手。周曼云,你若真打算把刘红梅引进燕王府,最好主动些。”

“都是二弟年少轻狂时得罪了的景朝太子和燕王。以至迁累家族如此。”

待等四方兵临城下时。一向靠着港口纸醉金迷的清远城这才在从安逸之中慌过了神。清远城原本的陈朝守将被匪徒砍了脑袋,残兵四散,而说着敦亲睦邻过来驰援的各方队伍看着都不面善。

“曼音明白了!若是高家在建阳归降,景帝既往不咎还赠官赐爵,毅公此书就只是送上投诚供了皇帝拿捏两方的一个把柄。若是高恭父子顽抗或是景帝偏要拿他家作耗,清远高家就自顾自地干脆断尾。毅公终究还是想着左右逢源。如若不然,一纸书直接在族亲祭祖之时宣之于众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的告示只要一发,我们会被赶出城去的!再往南走就更麻烦了。”,一直安静立在一边的萧泓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又出现的三五个与刚才装束相同的女人,轻声地提醒着几个兄弟道:“救了小八的那个女人是髺铦女!”

“说不准,我去了济州也是会先砍上几颗人头的!”

疼妻也好,畏妻也罢,反正他早已把丑话说在前头。他只想随军几月就回程的念头不仅几个哥知道,就连景帝萧睿也已因此抽过了他几鞭子。

正和萧潭眉飞色舞谈天的萧泽,似乎感觉到了萧泓的目光,忙里偷闲地冲着六弟笑了下,露了一口白牙。

蕙心敛襟恭顺地点头应是。还轻声慰了一直含泪频频追问的徐后,言说是萧泽身上蛊毒并无性命之忧。

失了忠诚的奴才,两边不讨好,不过就是死路一条,吕守此时多少能体味到当年阿爷在夏口行宫借刑自尽的心境。

屋里自有机灵的侍女自然在心下记好了,王妃身边这位新来的祈妈妈是一等一要尊重的角色。

但他一冒头就被院子里的奴婢齐齐地呼了声王爷,以至于俊脸忍不住地挂上了一丝红,窜进屋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萧泷和三哥萧渊不信,就随口诌了个事儿要那个女孩帮着查查。结果,第二天史家女就约了他们去天香苑。一份誊抄好的纸笺清清楚楚地亮了他们的眼前……

此时在邵阳殿中会不讲规矩的女人,也就只有景朝的长公主萧婉一人。

所谓的龙子凤孙就象是随时待宰的猪猡……

没入奴籍?先前自为萧泽的妾室,但妹妹娴英在萧泓夫妻身边还算是执役的良家女。直板着腰杆的娄巧英愤恼地扑向前,嘴中嘶叫不已,但未发出只言片语。

“与年龄无关!如果那时我留下,也许根本就会让你有了失父之痛!”

也许都因了小六的一念之仁。但是潜在的脓包就这么涂脂抹粉地掩下去。说不准到哪一日又会露了狰狞。

该死的崔琅真!说不准从一开始就被老大和小六联手套进坑里了!萧湛心头暗咒,更消了一点寻隙的念头,耷着头,由萧泓引着坐进了耳房里。

“曼云!”,萧泓无奈地喊了一嗓,见喊不回人。只好低下头为难地对着萧泽轻声道:“哥,你不如将就将就……”

“你师父来自南召……她可是有说过天香苑是继了圣星殿的传承!说来你能算是天香一脉?”

“小六,你想怎么做?老大可是把这两块牌子都给了你了!”,刚在在众人劝说中一径逮谁骂谁的萧睿终于冷静了下来,斜睨着跪在眼前的儿子,眼含利芒。

诸事皆备,就中痴男怨女已然入瓮,又怎么可能跑得掉呢?

打着灯笼故作惶恐立在路边的崔琅真望着眼前渐挨渐近的一对男女,心中偷笑。不管萧泽暗示他们曾经的私情是真是假,单看着眼前的情形,中蛊的男人已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了眼前的女人。

天香苑的女人果然一个顶一个的艺高人胆大!

夜渐深沉,月光下深郁的假山象个正豁着牙的怪物,随着风拂林动发出阴森的暗笑。比白日里更显忙碌的吕守蹲在怪物嘴里,静等着需暗里再见的另一个女人。

白玉镂云纹,只一眼就能认出是她自小带惯的随身玉。

若是象自家姐姐那样无名无份的岂不是更加可怜。娄娴英低下了头,眼中泛起了润莹微光。

崔环真晓得萧泽来天香苑必是含着解毒丹,就象萧泽在公府中偶用娄巧英等天香女时也会事先防着。

“一群野蛮人!”,被萧泓伸臂紧搂在怀里的周曼云接着不屑地啐。骂归骂,曼云实际也是要先啐掉自己的忐忑不安。若萧渊依旧别有异心,萧泓可就与虎谋皮,白挨顿打。只不过,萧泓既然有主张,她也只能先随着,再帮着盯盯情形,见招拆招。

看着圆头平脸的小伙计却是个精明的,揣着银子自去找了掌柜。最后将四五十岁,酒糟鼻山羊须的帐房刘先生推来顶了缸。

圣星殿从没有禁婚嫁的规矩,但是千年以来能得以嫁出的女人屈指可数。按着师父莽沧月的说法,是因为找不到男人嫁,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生而为男的人,都配称得上男人。

有些吃惊的萧泓攒紧了垂放在身边的另只拳头又轻轻松开,哑声道:“爹!我与曼云既已结夫妻,自然要共同承担抚育子嗣的责任。现如今,爹爹将一统天下……此前处幽燕事,您还嘱儿子对着外族要讲求同存异……国事如是,家事应当也如是……”

当时他看着贺明岚从一座废弃佛塔下寻出她当初假借祈福进寺后偷藏下的毒药,还以为她是要用着自存的药物终结了性命。

可不成想,贺明岚只是将寻到的东西都交给了他。然后却是步上高塔,纵身一跃……

高处落下的粉身碎骨比之毒药入口的肝肠寸断,那一样更痛苦些?若是自己面临了死亡,会想要怎样死去?

吕守呆站着。不觉地发了一阵儿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