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肯定虚言是否在某天又会重走了徐讷的轨迹,改变或离开,本就充满了变数。她只能尽量多想些,如果娘亲身上的金鸦暖存在后患或是今后身边亲近的人又被用上毒该如何?

谢氏的手向前一伸,抓住了一片白色的裙边,死死地揪着,全无了刚才的畏惧,面目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躲在宝树村的周曼云接到了从寺里递下来的信,于情于理都要去拜见长辈,何况三伯是带着曾祖母孟氏的丧讯。

“道长回来好一阵儿了。见你正跟大哥他们谈着事,就先进来给奶奶换了药。”,白露笑盈盈地端过了个茶杯子塞进了周曼云的手里。

“出洛京时,老爷还说就这样出门挺好,让人看着就知道我们回了江南,不再返京了。”,朱妈妈含舌应着,语音模糊。

当周曼云跟在道士身后赶来时,披散着一头黑发的彩霞正涕泪满脸地抱着高氏的腿痛哭着,化开的胭粉在高氏湖蓝色的裙上涂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

白露无奈地上前,把趴在床上的周曼云抱了下来。姐儿急了,她们知道,但一直留着道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卖相又好的成年男子在xiǎojiě身边呆着,于情无理都说不通。

“这一圈青色是此前她咬过你后才长出来的,两次,那时你只服过苦玄草。而这个,应该是你吃下的玉燕光,只可惜你服的量并不多,否则会看得更明显些。”,道士说着,言语中带着惋惜。

如果说以毒攻毒给狱卒下药劫狱是道士早有准备的因势利导,等摸回周家院后的分组偷袭更显蹊跷。

期门、脐渊……几个穴位上被快速插入的细针,不是常见的金银之色,而是暗红色的,透明如翡,细如牛毛还带着十足的韧性。

“火!火……起火了!”

匪徒们虽是练家子,但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先被一群诡异的蛇群扑咬,正与蛇相博时,又被杜氏带人趁机砍杀,一时折损了十数条性命。还有几个还在与死赖着不走的蛇纠结着,情形尴尬。

周曼云这会儿发挥着从祖母那儿遗传的挑剔本色,指手划脚硬是让银霞将自己送回到了西厢房里,迎上她俩的是听了曼云的嘱咐一直在内外院跑来跑去的朱妈妈。

血光之灾!通过对杜氏的察颜观行,曼云现在已认定了前世的自刎之说,应当是谣传。

有些事,有些人,还是可以相信的,只要自己信。也不必在意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做该做的事就好。

即使是在夜里,曼云也看得分明,在自己手背之上多出了一团散着萤萤光芒的浅粉色,象是上好的胭脂。

旅居丰津,人手不便,懂得规矩的王婆子也就被叫上了凑数。

是人才更可怕!

曼云只觉得眼前发黑,步子也变得踉跄起来。

原本就独坐黑暗中的周曼云蹦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向门边奔,还差着两三尺,就被护卫拦住了,只能依稀在渐浓的烟火气中看见从窗格中透进的红光。

被杜氏亲拉着小手的曼云,泪眼婆娑,拖着步子,一步一挪地被送进了倒座中最靠边的耳房。

赴宴,在这生死当口赴宴?周曼云直觉着要把周曼华留在院子里,才更能安心点。

关于假道士虚言示示警的事,杜玄霜在前院跟四伯怎么交待的,周曼云不晓得,也没法知道。

“别在这儿丧德败性!”,一位面容端正肃然的中年读书人严正呵斥。在被几双齐齐被欲火烧红的眼睛瞪上后,读书人腆起了尴尬的笑,主动凑上前,指了指庙前的一处小亭。

一只大手伸到了小道士的眼皮子底下,一把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药单子先拿来!”

抬高踩低,人之常情,那日文哥儿死了,因是疫病夭折,只一口小棺抬到城外焚了,连骨灰也寄在城外的一座尼庵里,没有取回来。

再望向肃容立在一旁的高恭,周显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哀伤,道:“长德!高周两家,世谊相交,又为姻亲,老夫想着能否让两家……”

“爷爷!您看看!”,小太监不落忍地提示了下吕正。他估摸着那个小的会被长兄如此对待,是因为刚才萧家兄弟中只有这一个真正得了吕正的青眼。骄纵成性的景国公也真养不出象样儿的子女,虽然在几次萧家子女入宫觐见时,已见端倪,但今日事先未通报就直接来景国公府看着,他们的表现与从前进宫匆匆见的几次,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世子萧泽所说,受伤的姐姐萧婉伤心难耐,住到了落霞山半山的梅坞。

在六月十五日洛京西郊大慈恩寺的一场法会结束,微服听经的皇三子梁王遇刺,虽然皇子只是微伤轻恙,但刺客还是误杀了数条人命。

于是,难得在嫡母面前胆儿肥了一次的周檀,因为了这句不敬的顶嘴,直接被罚着在内外院相连的垂花院门旁跪下了。

杜氏弯了弯嘴角,轻俯下身,小心地抽了抽书卷,纹丝不得动。接着,她腆着笑跟女儿做开了交易,道:“云姐儿!把书给娘,娘给你再找了别的好玩的,咱俩个儿换!”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巴不得曼云立时出现中毒迹象,让他心中的不得安生的念想一了百了。

仿若度了一劫,慎哥儿也渐有了好转的迹象。

在来思园之前,她已听到风言风语,影影绰绰传着,说是当初安排曼云照顾庆阳郡主又让她几次三番跑来思园,是有着将她拱手送给眼前人的打算。

道士的眉梢飞扬意气,透着几分桀骜,却是让跟在挑帘的小满身后进门的周曼云,突然地惊喜交杂,往周檀身边走的步子变慢了许多。

“大伯娘,我有些事就是想不明白。比方您说文哥儿是吃了苦玄草去的,可我也吃了怎么却好好的?文哥儿怎么死的,是不是要查个清楚……”

很快地,除了杜氏以外,院中围上更多的大人。

高氏引经据典地讲着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的道理,硬是为曼云抢来了一段令人称羡的姻缘,将曼云许到了她的娘家清远高家,嫁给了她的嫡亲侄儿。

王姨娘犹豫了会儿,咬着牙,上前拍门喊人。

当今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兼且惜才顾旧,只要你那糊涂公公低低头,大哥保他并不算难。待曼华的大事尘埃落定,就万事大吉。再以后,他想荣养当太爷,就且让他自个儿滚回霍城陪狐媚子过去,也正好给儿孙们入仕升迁清清道!反正,我们娘儿几个的将来就都要指望着成栋了。”

但也因为老,在老大夫被丫鬟领着坐下,开始为杜氏把脉时,还如拉风箱似的哼哧哼哧喘气。立在杜氏身边的周曼云蹙起了秀气的小眉头,很是怀疑他的脉术精准。

倒让五房的这对母女在这儿演起了母慈女孝,被周曼云突然的行为搅了局的谢氏愤愤地暗扯起了手中帕子。

如果娘亲真爱父亲的话,不会就这么带着可能是继承父亲香火的弟弟离去的。

杜氏的哭诉声极轻又极清晰,不至满院皆知,但也能丝毫不差地递进周夫人的上房所在。

朱妈妈的长吁短叹却让隔窗在灶间里忙乎的两个妇人忍不住捂嘴笑了。

在她心中,最接近娘亲形象的,应当是楚州知府夫人崔氏,容貌端丽,不苟言笑,娇小却挺直的身姿透着果决刚毅。

一片黑,永无止境……

“周姨娘,要先处置了云姬那个贱人要紧!”,一声厉喝响起,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撑起年轻女子,扁薄的嘴唇勾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将右嘴角的一个豆大的黑痣突显得更加分明。

又是虚言是否杜家人,是否自己当初第一次吃苦玄草时,就见过道士的这类的问题。周曼云无奈地,只能呆呆摆出一问三不知的傻样坐着。

好在不多会儿,周家又突然出现的一场小混乱将她从被套话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原本就有些肚子不舒服的周慎,腹泻不止。

唯恐霉运阴影还在的周家,又乱了起来。èrnǎi奶高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好在,普济寺离着宝树村不远,虚言道士很快就被带到了寺里,为周慎看症。

“无大碍,只是吃错了东西引起腹泻。”,一句断言让众人放下了心,可道士的下一句又让盼着归乡的人眼中露出了沮丧。

“只是为求稳妥,建议小哥儿明日还是不要上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