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三月中了,这场大戏整整地是演了有一个多月,可好像压根没到结束的时候。现在原委也是渐渐地浮出水面了:其实就是太孙当时说的那句话,在这宫中,有人密谋要加害于皇爷。

这个人,很遗憾不可能是太孙。虽然他对两人都还是很不错的,但徐循和孙玉女也有共识,太孙在外实在也不容易,没必要加重他的负担,还和他抱怨什么的。你说你抱怨了以后,太孙不做什么的话,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做什么的话……现在就怕皇爷惦记起太孙宫呢,怂恿太孙出面,不是自取灭亡吗?

孙嬷嬷叹了口气,“冯恩自己都不清楚,他就说,现在整个宫城都被封起来了,任何人事物都是只许进不许出,御花园那边日夜有人把守,太阳一落山,各宫都绝不许进出……就是抄检我们太孙宫的当天开始这么弄的,也就是那天,宫里吕婕妤自己上吊死了,陪死的还有她身边的大宫女鱼氏……也不知是闹出了什么事儿,竟像是畏罪自杀!”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这……这分明是查抄的节奏啊?

这几天太孙忙着送藩王们离京——这肯定是要送到城外去的,所以回来得一般都很晚,有时候还没法回来,所以孙嬷嬷也是到了第三天下午,才把回答带给了徐循。“据说是去年成立的新衙门,东辑事厂,和锦衣卫平分事权。”

太子妃那边虽然没发话,但现在太孙宫里已经住进了三个主子,中官和宫女也是进驻不少了,这么多人生活在一起,没个管事的的确不可行。太孙生活里那总是有很多琐事需要一个人来处理的,这个人在孙玉女病着的时候,是太孙的大伴王瑾。可王瑾毕竟是中官啊,中官管家,是不太合适……再说,王瑾也是有正职的,身为太孙的大伴,这个伴字他要执行好,起码进进出出都要尽量跟随才是正理不是?所以等孙玉女好起来以后,也没有谁吩咐什么,反正无形间宫里有人有事就都跑延春宫去了。

徐循很直接地问,“那串佛珠,难道也是太孙宫里人人有份的吗?”

“我没什么可以谢您的。”见三宝太监沉思不语,她又很诚恳地道,“只能给您道声新禧了,多谢您发了善心,指点了我,我在深宫给您念佛保平安呢。”

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稚气了,张娘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望向徐循正想数落她几句,见这孩子擎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自己,眼里依稀仿佛还有泪光,不知如何,忽然触动情肠,这笑也就没了影,嘴唇微微一翘,语气倒是有点冷清了。

徐循再往膝盖一看,膝盖下头还有一条蟒纹呢!

“赵王也是一样的。”孙玉女对宫廷掌故知道得也不少,尤为可喜的是,消息来源比较上层,可以弥补嬷嬷们的空缺处。“做妖做怪的,从不消停。就现在这个赵王妃,那都是后立的了,从前的赵王妃人也挺好的,就因为和他合不来,他借口无子要废人家不说,还把她的侄子一剑给杀了。”

太子妃的语气也是有点惊讶,不过还是挺礼貌的,她说,“这是怎么说呢,弟妹。”

连典膳也下去领赏用饭了,屋内只余青儿、紫儿并几个中年宫娥服侍时,太孙方才动了兴致,连声道,“温酒来!”

赵嬷嬷便欣慰地一笑,“我就知道,贵人看似娇憨,实则冰雪聪明,该懂的事,您是一点都不会少懂的。”

孙嬷嬷左看右看,也没给徐循一个答案呢,搭讪着倒是走开了。徐循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了屋里,钱嬷嬷才和她说,“孙嬷嬷和殿□边的王瑾,做了对食啦。您说太孙殿下的事,她知道得清楚不清楚吧。”

——光是刚说的这些,就和春和殿附近那个委屈的太孙宫要差不多了,徐循其实一直觉得南京的住处根本就是随便一间院落改出来的,她也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不安排她们住到西边和春和殿相对的屋宇里去。结果到了北京,一下矫枉过正,又来了这么一间比东宫还宏伟的太孙宫,反正不论大小,都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徐循嘴唇微动,嗫嚅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只要能帮到您,我们就是受再多的委屈,也都心甘情愿的。”

“全身都放松,就是大腿也放松,松松地使着劲儿,就像是半扎马步,浑身若有若无地粘在马上。”南医婆教她们,“这样马儿跑起来就轻快了,注意马镫千万不能蹬死了,不然惊了马的话,把你甩脱了你就得挂着跟着跑。所以还是要自己腿上稍微用点劲儿,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你自己不使劲,但是又能跟着跑。这样马儿跑起来是最轻松的了。”

“这么大的是不敢戴,可谁说不能把它割成小块的呢?”孙嬷嬷慈爱地瞅了徐循一眼,劝道,“您就别想了,这东西就当是给龙王爷上贡了吧。今儿落水惊了龙王,把这么贵重的宝石贡上去了,准能保得您和殿下都平安康泰,不受龙王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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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在说话,后头忽然有人骑马赶来,在马上给太孙行了礼,太孙对他也很客气,颔首还了礼,就给徐循介绍。“这是司礼监的提督太监阮安,早被皇爷派到京城,查看皇城细务可曾完备。”

太孙笑意未歇,拿手指拧了拧徐循的鼻头,笑道,“她敢告我的黑状,我就把她的事儿也给抖落出去,你问问她,她有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太孙听着就来兴致了,“你打过猎没有?”

天气热,虽说床上洗漱不便,可徐循还是擦了擦身子,换过一身衣服,又洗过脸重新上了脂粉,这才走出来同太孙对面坐下,见太孙手里拿着一本书,便道,“你看什么呢,难道连在船上也不能耽误了读书吗?”

这也正中太孙下怀,他把窗格推开了一点,惬意地享受着早上还算带了点凉意的风儿,浏览着一闪而过的街景,人脸、树荫、门洞……车轻马良,很快就出了聚宝门。

果然,太子妃赏了有近二十件衣服,单单是这些衣服就装了能有一个大衣箱,因里面七到八件都是皮草斗篷,还有余下的十一二件是秋日里穿的绸裳缎裙,纱衣罗衣倒是不多,毕竟纱罗单薄,过几次水以后比较容易陈旧,隔上几年就不适合再赏人了。论料子全是极上等的,皮草就不说了,徐循的衣柜一下就丰盛了不少,且多出来的还都是最高级面料、顶级私人定制。就是那些绸段,也全是最上等提花织金的料子,典雅中透着尊贵,除了款式老一点以外,竟是无可挑剔。

比起皇爷,太子对孙玉女的感情肯定更深厚。毕竟,他的长女,也是太子妃的嫡女出生得就很晚,今年才十岁。在她之前,孙玉女就是太孙宫里唯一的童女了,从小看大,情分自然与众不同。虽说对胡氏,太子也十分满意,但总是有点偏心孙玉女的。

太孙翻了个白眼,“你傻啊,只要你生个大胖小子,皇爷能不知道,能不高兴吗?这一功把皇爷都给惊动了,还不叫惊天大功啊?”

徐循这个小婕妤吧,身上总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感觉,听太孙这一说,便抬头看他,这么轻灵可人的小姑娘,脸上不知怎么地却有一股迷糊劲儿,就是被人夸了,都不和一般人似的羞赧,而是普普通通地说。“是吗,那我以后多穿给您看。”

“那你猜出来没有呢?”太孙好像被她的愚钝搞得有点无奈。徐循白了他一眼,道,“这还是猜出来了,这打的应该是个口字吧。”

“贵人。”钱嬷嬷有点无奈了,她又叹又笑,“新年第一天呢,就要太孙宫受宠的婕妤去宫正司领罚,您当自己真有那么招人恨吗?这不能够,这就是冲着太孙宫的脸面来的。指名道姓就是要在这正旦日里,让太孙宫的人触霉头。这口气,太孙妃娘娘看来是不打算咽下去了。您就把心安在肚子里吧,这一次,您可吃不了亏。”

和一般的皇家宴会不同,除夕宴有正统的一面,体现在有宫廷乐队演奏,基本吃饭也是跟着乐声来的,乐声起,可以住筷子了,过一会等到外头传来“陛下万福万寿”的齐声恭贺,那可以一边附和一边抬起杯子喝了。皇爷祝酒三次,太子祝酒三次,太孙祝酒三次,妃嫔们陪饮九次以后,也不管你吃完没吃完,乐声一变,大家都起身去看杂耍百戏,饿了那就吃点点心鲜果搪肚子,等到过了子时,还有一碗元宵吃的。

她阅历广博,别说几个主子了,连一屋子宫人嬷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徐循听了,回去学给几个嬷嬷们听,嬷嬷们都笑,“是听说了,新晋的南司药,天下都走过一多半了,是个见识极广博的人。”

正说着,宫女紫儿笑着端了一碟奶酥上来了,何仙仙捻了一片,咬了一个小角就搁下了。“也就是你,这些奶味都吃得欢喜。我怎么吃都吃不惯这怪腻人的味儿——怎么,难道大哥就赏了你这个啊?”

徐循哦了一声,点头不语。太孙看了她几眼,“怎么问到这个上头了。”

第二日早上,待太孙妃带了嫔妾们来请安时,其实众人或多或少也都得到了消息,只是都不提而已。倒是太子妃,和颜悦色地同众人说了几句话,便笑着对几位嫔妾道,“现在你们家主母有喜了,她素日多疼你们,你们这几个月呢,也多体贴体贴她。有什么事,宁可直接来和我说了,反正善祥有事也要到我这里来回报的,如今倒是直接跳过她,让她好生养胎的好。”

珠花拿来,这边何仙仙和让人回去拿了满镶红宝金钗,孙玉女取了蓝钻金簪,大家比着一看,价值高低一目了然。孙玉女顶了徐循额头好几下,道,“就你会讨巧,倒是选了个珠花,我们还都要承你的情。”

“噢。”太孙想起来说,“不是人人都有吗?皇爷信佛,你们没事也读一读,凑凑热闹就是了。”

这硕大的珍珠,在她手上微微颤动,无风都有宝光大放,映衬着那如玉的白皙小手,比花娇的腼腆微笑。就是不别进发髻里,都已经好看到了十二分啦。

不过,皇爷是不会和晚辈妃子见面的,几个妃嫔赶忙都起身回避出去了,只有太子妃和太孙妃留下来拜见皇爷,说了一会话,她俩也就出来带着张才人和徐循回去了。太孙妃偷偷告诉徐循,“皇爷可宠大郎了,大郎的衣食起居都问得十分仔细,我稍有答不上来,他就不太满意,还是娘给我遮掩了过去。”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何仙仙跑来看她,口中说,“我看看你又被作弄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今早又没过去。”

再略微加快了一番速度,她也有点不行了,太孙顶得实在是太用力,她的腰都快散了架,徐循现在已经不是舒服不舒服的问题了,她是被顶得腰酸背痛的,只盼着这一切快点结束。好在太孙也没坚持多久,在她的绞动下,没多久就塌在了徐循身上。

也因此,见到张娘娘时,她除了有些兴奋以外,并不惧怕紧张,请过安便在下首坐了,听凭太子妃和张娘娘唠家常,她自己则游目四顾,打量着长阳宫里的摆设。

“怎么样,这一阵子,在太孙宫那边过得还成吧?”太子妃宠爱地一笑,把孙玉女拉到了自己身边,让她挨着自己坐。“姐姐妹妹的,有谁给你气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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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徐循急了,赶忙去捂太孙的嘴,“可别,您身份这么贵重,怎能如此说话……”

他应该是也做过润滑的,所以自己也滑得要命,几次都没对准,就在一堆油里滑开了。几次尝试都不得其门而入,倒是徐循被挑出了几声轻吟。太孙可能越发有点着急,便扶住对准,用了点力气来挑——这下,倒是对准了,可也因为油多,他根本没稳住,胯一滑,这就出溜出去,两个人都是丝毫提防没有,便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小循……徐循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当然,她是太孙的皇妾,那肯定是他的人了。不过,这个词就是再名正言顺,也遮盖不掉这还是他们俩第二次单独相处的事实。

她还在选择词汇的时候,孙玉女倒是按捺不住,帮太孙妃说穿了,她搓了搓手,道,“皇爷身边也是有人可以公然说太子的不是,而且,十分爱钱的。”

“今天丽妃娘娘,行礼时故意不来,看戏倒来了,摆明给张娘娘没脸。”太子妃看问题,那高度是徐循这个小太孙婕妤能比的吗?“张娘娘也是人嘛,心里能没气吗。要不然,她也犯不着敲打那么一个小小的婕妤。”

才看了一会儿,有人来喊了,还是刚才那个回事宫女,“贵妃娘娘请二位贵人过去说话。”

因为是贵妃生日,所以肯定要唱祝寿的连本大戏,这里锣鼓喧天,有人看得入神,也有人觉得无趣,徐循是很爱看戏的,正看得得趣时,忽然身边袖子被人一扯,她回头一看时,便见到一个衣衫鲜亮的小姑娘冲自己笑着招手,让她过去。

对这点,钱嬷嬷的回答却很坚定,“您们都是一批进来的,以后在宫里,都是太孙的潜邸老人。潜邸老人,就该互帮互助,您们中间可没有什么敌我……您就只管放一百个心吧,三个贵人,都不会害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