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蛐蛐儿那也是有规矩的,二十四罐为一棹,按体型大小,先各自捉对厮杀,如此一直淘汰到最后,余下的那一只就是胜者。一般人玩的话,那肯定是各自出一两只,最后凑成一棹。贵公子们一人一棹那也是有的,像太孙这样一个人给先斗了十二棹,然后拿十二个胜者去和表叔斗的,那就硬是只能夸为皇家气象了。徐循插嘴问,“表叔?”

孟姑姑适时地恭维了一句,“可不是您眼神好?一眼就相中了她?这几年来,奴婢冷眼看着,也是处处都没得挑,光是待玉女儿,说句贴心话,一般的姑娘家,难免拈酸吃醋,两个人就得过不去。可大郎媳妇嘴里真是没她一句不好,这两年待她,怎么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送走了孙嬷嬷,三个嬷嬷继续拿首饰在那品鉴呢,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猜不出太孙的用意。钱嬷嬷看徐循坐立不安,便安慰她道,“您不必担心,前回太孙答应了您一件事,可不是办得漂漂亮亮的,一点痕迹没有。您又没做错什么事,他犯得着这么整您吗?太孙是明白人,不会故意把您架在火上烤的。”

徐循想要脱口而出,却又怕把太孙给逗笑了,她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反手去胡乱地摸索太孙的衣服,太孙让她稍微站起来一点,再坐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就都是光的了,起码,腿儿是这样的。太孙的家伙,在徐循腿间蹭了几下,虽然还没进去,也是蹭得乱七八糟湿糊一片。徐循毕竟也是个人,眼睛又有点发直了,太孙在她耳边呢喃了好几句话,怪羞人的,徐循都没听清楚,她光顾着惦念太孙的手和那什么东西了。

徐循又不清楚太孙和皇爷的对话,她有点莫名其妙,呵呵了两声,“这是皇爷赏赐给您的吧?”

张娘娘没有叫走,也没有叫起,大家当然都只能按部就班地给她请安。连张才人都不带有什么特权的,张娘娘也没放下单子,而是带着笑意说,“什么不巧啊,我可不明白了。”

就是皇爷也被逗笑了,他说,“要不叫做傻人有傻福呢?你这个小婕妤,看来,也是个有福运的人。”

不过无论如何,她就是为了在这种事上服侍太孙才进宫的不是?太孙有意照顾她那很好,要是没这个意思,徐循难道还能怪他啊?虽然在心里腹诽太孙的男子气概,是有点不太尊重,不过徐循对自己的想法一直还是很放松的。

是男人,没有不喜欢女人发嗔的,更何况徐循的嗔发得很可爱,很有道理。太孙哈哈一笑,冲宫人们挥了挥手,道,“把蜡烛灭了吧。”

太子妃笑了一下,也摸了摸徐循的脸颊,“算是你有福气,别往心里去,出去玩吧,娘娘赏你那就是你的,好生收着,以后进宫请安戴在头上,也算是为太孙宫挣点面子。”

李才人才要说话,看了徐循的表情,便说,“上回三宝太监大人回来的时候,你还没进宫,西洋可是好地方。那些名贵的香料和宝石,都是从西洋带回来的。三宝大人只怕也是才回来没几天吧——”

太孙给太子妃出难题,太孙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太子妃略带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又说,“总归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他,不能照拂他也就罢了。还要他反过来照拂,受了气往心里藏不说,平日里也要小心翼翼,走一看三……这件事,既然大郎是这个意思,那就凭他去办吧。正好我明日要进内宫,先问过张娘娘,若是娘娘首肯,你便和尚宫局的人打招呼也好。”

今儿个,四个嬷嬷不管轮值不轮值,都来了屋里。听到徐循这么说,钱嬷嬷有点恨铁不成钢,孙嬷嬷倒是很豁达,“这么说也对,好歹啊,您现在可是真正承宠了,也就不必担心啦。”

徐循这才想起来:她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整得对太孙的心理阴影非常明白似的。别说太孙了,要是易地而处,就是她的脑袋估计都能发觉出不对来。

太孙的动作明显顿了顿,徐循睁开眼,发觉他已经跪在她身前了,一双眼正瞪着纱裤直看呢——都说了,这纱裤很薄,就是为了夏天纳凉用的,徐循怕热,今天过来,里面就没再穿亵裤……

徐循一想,也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倒是的,这么一来,故事也就一点趣儿都没有了。总是要三个人都错一点,故事才好看,唱词儿才好听。”

又过了几天,何仙仙还没好呢,太孙倒是从京郊回来了。当天还好,没什么特别的,见见面说说话,大家就都散了。当晚太孙妃身上可能不好,太孙把孙玉女叫过去了。

“年轻,贪凉。”郭才人忽然说了一句,“现在不觉得,以后就知道不好了。”

说了这几句,刘婕妤似乎也气平了,似乎也觉得没趣儿了,她的声音里居然又出现了一点笑意,“还是和你说话有趣儿,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们谈谈天儿。”

这两顶冠就算有意做得再轻巧,从端冠宫女的运劲情况来看,起码也有六斤以上,两顶凤冠一压,太子妃和太孙妃的头都是一晃,徐循有几分叹为观止,太孙妃发现她的表情,便对她小声说,“这个还不算最沉了,册封那天,穿的戴的披的,加在一起起码二十多斤。”

孙玉女这才知道徐循在和她开玩笑,她气得狠狠顶了徐循的额角一下,自己也笑起来了,“你太讨厌了,我不要和你好啦——谁说我那里好东西多?我告诉你呀,好东西是有,可都是太子妃娘娘赏的。大哥才没给过我多少东西呢,他自己的好东西,也是上了谱的,随手乱赏人,他也一样有麻烦。”

几个嬷嬷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围上来看个新鲜,徐循一人给了一块,尝了都说好,孙嬷嬷夸奖徐循。“老奴在宫里二十多年了,还没有尝过这种东西,倒是托赖贵人,能尝个新鲜。”

“多有钱啊?”太孙问。

可能是刚才看到太孙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这会倒是不紧张了,太孙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你不懂,趴着比较有意思……再说,这两只都是过冬的老蟋蟀了,不接地气,斗不起来。斗过冬蟋蟀,也是有讲究的,千万不能乱喊乱叫的,过冬了的虫子,那都是风烛残年了,声音一大,不留神能给吓死。”

徐循对着铜镜照了照,也觉得挺好,走去给太孙妃请安的时候,太孙妃也笑着说,“嗯,小循穿天水碧,就是特别雅致好看。”

徐循眨了眨眼睛,看看何仙仙、看看太孙妃,再看看太孙嫔——太孙嫔都快笑得倒下去了——再怯怯地看了看忍俊不禁的皇太孙,却也只是一瞥,没有看清,她慢慢地才懂得刚才出了什么事。

太孙嫔也在旁边敲边鼓,她抱着太孙妃的胳膊,亲昵地说,“娘娘,咱们可得给仙仙守密,不然,这话要是传扬出去,她又出名了。”

“哦?可婕妤就只是悄悄地赏了八贯呀。”太子妃说,“孩子们都还小,十三四岁就进了宫廷,自己能有什么想头?都是管事的嬷嬷们给出的主意。婕妤身边的嬷嬷呢,老成,婕妤也听话。昭仪性子粗,没想那么多,她的嬷嬷眼浅些,也爱那两贯钱。这件事,因和你有关,你就别开口了,回头我让安儿去同昭仪身边人说说道理,还是要防微杜渐,什么事都该有个规矩不是?这事小,现在就把昭仪给教会了,以后就闹不出大事来,这也是为她好。”

“这就是给您赏人的。”嬷嬷们解释,“金银首饰比较贵重,婕妤还年轻,也要自己佩戴。现在可不能随意赏人,这三千贯铜钱,是预备您打发平时长辈们和太孙派来给您传话的宦官、宫人的,有时候您有什么事想办,手里有点钱也方便些。这都是仁孝皇后慈悲,才作兴出了这样的规矩,要是从前只能拿金银赏人,很不划算。”

卧兔就是昭君套,徐循在家的时候,徐师母有时候出门也戴,她有一副白狐卧兔,上头微有杂色,但徐师母已经非常看重,这还是当年徐先生考上秀才后人家送的大礼,她亲口说过要传给徐小弟的媳妇。这幅白狐卧兔如果拿到市场上,估价应该在二十两银子上下。

杏仁茶滚烫,甜得齁人,还有一股淡淡的奶腥味,徐循本来就有点渴,现在更是喝不下去了。她喝了几口,就把碗放下去喝茶,何仙仙倒是一鼓作气,全喝光了。张贵妃就看着她欣慰地笑起来,“现在舒服了点儿吧?——婕妤你不着急,慢慢喝,我和昭仪说话呢,等一会也没事……”

徐先生家比较富裕,徐循从小就用青盐擦牙——早上起身以后,以布包裹手指,在牙齿上擦上青盐,然后含漱数次。得益于良好的习惯,徐循的牙齿生得很整齐,和她的街坊邻居比,也比较白。像汤山村里的居民,多半都是咬一根柳枝擦牙,这样到了冬天没有柳枝的时候,说起话来难免就有些气味,牙齿也要黄一些。汤山的那几个女孩,很多都因为这一点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