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差不多,黎竣名手里的东西前边是市政府发下来的统一运动会资料,后边就有他们学校给出的细则通知,每一阶层的人做什么怎么做都给一项一项列得清清楚楚,他更是歇了再去问凌奕的心。

他这不怎么正派的人却一直践行着很正派的思想?,就是能当人老师的能当人班主任的,一定得有好品行,上回班主任没管他们逃课明显就是带头不遵守校规不遵守纪律,很不好。

可惜凌奕十分了解他,他又不是什么天才什么记忆神童,临考前两天背书做题有个毛用,实际上这家伙只是坐足了姿态认真听课,底下依旧书也没有多翻一页,书包还是扔在抽屉发霉。

那天凌奕和马扬舟吃过饭,回去学校正好赶上下午第一节课。他们没碰到班主任,也不知道最后许班长给他们请假的事情怎样了,不过看见草虫他们那一堆人大刺刺坐在座位上吵闹估计也没大事。

至于李元建,那是再好的修养也给凌奕激起火气,再也不能忍耐了,张口就说:“认认真真跟你说话你不听,你才几岁碰篮球又有多久,你懂得什么道理?一个连篮球都没弄明白的臭小子给我狂什么东西!”

凌奕皱眉,不太喜欢手臂上的接触,下意识就想拒绝甩开他,“干嘛?”

“这什么裁判,懂不懂球啊!”

草虫虽然一时气愤过去打了9号一拳,在凌奕询问的时候却没有抗议9号说的不属实,那起码说明了9号不是恶意犯规,就是合理冲撞了。

马扬舟一昂下巴,一副我说对了吧挣不挣钱也就那么回事的轻视表情。

凌奕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真没见识,以后出门别说你认识我。”

凌奕微笑着,也不计较他说什么杂耍的形容,伸手拍了拍马扬舟的肩膀,“你喜欢?我看你筋骨不错,现在开始练习,三五年后也会有我半成功力的。”说着一指刚才那个抱大腿的小个子,扬了扬下巴,“听见他刚才的话没?就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你也说来我听听。”

马扬舟吃了一惊,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喃喃说:“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又说:“别纠结这个了,我看你就没有比打球更觉得高兴的事,怎么能不玩呢?”

顿了顿,他唇角勾着冷笑,睁开眼睛用眼角轻佻地左右打量马扬舟,故意说:“你要是真想挣这个钱,年纪倒是适合,听说不够14岁被抓了最多教育几个月就出来了。唉呀,我想起来你是圣诞节生日的,也就还有两个月,要干你就得快些了。”

凌奕今天不想骑车,又提早了一些出门,索性就慢慢走去学校。通往学校的道路跟记忆中有些不同,但仔细一看又似乎丝毫未变,画面线条都清晰得像雕刻一样。那是一段恣意的偏执的混乱的路,上辈子他走得很耀眼。

“……妈?”凌奕低低的叫了一声,有点迟疑。

“我,只要看着我——”他傲然地对全场兴奋尖叫的观众宣告,“只、有、我!”

他皱眉,抓了抓额前头发,心情苦恼,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小暴躁。

他记得上辈子凌妈妈很忙很忙,但她无论多忙都不会让凌奕饿肚子,即使是不在家,凌奕一到饭点饿了往厨房里一找,总是能找到食物热一热就能吃。当然他现在暴躁不是因为吃不上饭,而是凌妈妈真的太忙了太不顾惜自己了太过分了!

自从他在那张旧沙发上醒来,她就经常不见人影。凌奕以前没怎么关心过她的工作情况,只知道她是在一个小服装厂上班,其它他也没有多问一句。

想起那时候,他正是一般人说的叛逆期,心里无比烦着凌妈妈的关心啰嗦,还觉得她忙着上班没时间管他更好。见她瘦了见她累了,他不会说什么软话,只会跟她生气吵架,这样的结果就是凌妈妈更烦恼伤心,凌奕对她更加没话说了。

那回他出狱之后看见凌妈妈那模样,第二反应不是跟她抱头痛哭悔恨关心,反而就是差点气爆了肺动了手。任何人听了这事,也一定会觉得他是个伟大的人才,够变态。

其实即使是现在,他也不怎么会表达自己对凌妈妈的感情。要他主动开口关心凌妈妈,表现得亲热些,他就是很难做好。有些话他心里明白,可一到嘴边他就迟疑,觉得那样十分黏糊。

这些日子他最多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听话学习,替她刷个碗之类的,他自觉什么都没干,可就是这样,凌妈妈还经常一脸惊喜欣慰地看着他,凌奕觉得更是别扭。

跟一个老是说不到两句话就要顶撞她跟她发脾气的儿子比较,现在的凌奕那是完美的孝顺孩子。也是因为这样,虽然他已经决定了以后要打球,但这事凌奕还是下意识地先拖着没跟凌妈妈提过。

倒是凌奕好几次都想跟凌妈妈提起她的工作,但每回凌妈妈都是急冲冲进了家门,鞋也顾不得换就跑到厨房里做菜,做好了又三两下吃饭,一吃完赶紧的又再次出门。凌奕想跟她说什么话,她都顾不上,老是敷衍着回答等她放假再说吧,她自己只顾着叮嘱凌奕好好做作业好好学习不要顾着玩。

凌奕最不耐烦解释也不喜欢磨蹭,要他静下心来跟凌妈妈谈话说服她换个工作啊注意身体啊,能要他半条命。结果有一次他说着说着都想拉住她狠狠骂她一顿,直接就把人留在家里不让她再去上那个什么鬼班。但一看她就算是忙碌得洗个澡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样子,凌奕在几乎爆发的最后关头都勉强忍住了。

只有等她休息的时候慢慢跟她说,不然他害怕他着急着把她说通,她又着急上班,一言不合他真的爆发了。于是这事就一直拖着,直到他忙完他第一次认真准备的考试。

本来凌奕已经觉得这事不能再拖了,今天又撞上凌妈妈一晚上没回来,那起床气烧得他脑袋轰轰作响。握着拳头忍了忍,这才冷静下来。

凌奕皱着脸吃着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半生不熟的水煮蛋,琢磨着凌妈妈的最近的工作时间。真要论起来,他们母子两人同住这破房子,居然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是同时待在一起。这实在很不像话。

除了每天晚上回来给他做饭那一个小时,她白天上午还有四个小时休息,这么一算她每天工作的时间居然有十九个小时。而今天周六居然也一样,估计只有周日她是休息的,而周一又是下一周忙碌的开始了。

有哪个铁人能这样上班啊,这回有了运动会的事,应该也要跟凌妈妈提一提他的想法,算是透露一点口风。说实话,如果他去打球了不继续升学,肯定是能给凌妈妈省很多压力的。不说上回李元建给他说的进什么运动队的补贴什么的,就是以后他正常上学又能整个体育特长奖学金,那也不错。

“如果她知道了,估计……又会大吵一架吧。”凌奕低喃,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记忆中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他一点也不想重现,也不想它来得太早。庆幸的是,这一次他没打算辍学也没打算跑去跟着小混混玩街球。

心里想着跟凌妈妈交谈的事,凌奕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一看钟点似乎又到下午了,他猜,很可能等凌妈妈下班又是平时那个时间了。

他不愿意就这么枯等着,心里憋着气难受,想了想换过衣服就想出去跑一跑。

今天是周末,凌奕也不想再回去学校的运动场,走出家门往周围逛了逛才想起来有一个地方。那是河边的一条小路,就在上回他跟马扬州说话的草地那。

那河边小路开始修建的时候就是为了一些老年人晨练和饭后散步的,那石板修的平整,附近也安静。上辈子凌奕曾有过一段时间在这里跑步锻炼,现在又再次来到这里。简单做了下准备运动,他只想跑一会儿,没想跑快,慢跑着热身就行。

安静的河堤小路仿佛看不到尽头,他看着蜿蜒消失在树枝遮挡下的前方,脚步轻快有劲,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抑郁。

他烦着要怎么跟凌妈妈说打球的事,想着这个又想起李元建,又想起那天李元建说的话。

他其实听懂了李元建的话,即便是当时没懂,不愿意去懂,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也该想明白了。如果是上辈子巅峰期的他,听到别人说他打球不行,绝对就当别人放屁,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过去教训那人几下。

但现在他觉得他矬了,没教训居然只是反驳了几句。那么丢面子了,回过头来还得认真想他说的话,靠,这日子过得真憋屈。

李元建说他运球花俏的东西太多,翻腕?他大概知道是指什么,是说他运球违例吧。

又说他脚步的重心问题,他知道篮球规则里是有走步的,不能带球走,但街球有时为了比赛好看裁判连四步、五步上篮都不吹,特别是后来他出名了,在篮下几乎有了特权,想怎么上去就怎么上去,不把人给撞飞了还不好看呢。

运球时他为了迷惑对手,各种碎步垫步用得多,违例不违例还真的是一瞬间的判断的事,真要严格论起来他就寸步难行。说实话,街球上就讲究华丽自由,水银泻地一般的进攻,动作快了运球好了多美好啊,你一板一眼地防守一板一眼地吹罚能出来什么效果,不被观众鄙视死骂死。

说他一个人玩球,说他独,这个他不想承认,但实情也确实如此。街球场上防守不严,单干过人很带劲。而且如果已经形成一对一的情况,不管是队友还是对手都不会过来包夹协防。因为那是对单挑对峙的两个人的不尊重,一对一了,那可是等两人自己解决了才算完的。

篮球场上虽然分成两队在比赛,但里面的球员大多时候各自为战。如果有传球那也是队友跑位能做出非常好的扣篮,传过去锦上添花,为了比赛更好看而已。

以他的能力和球场上的地位,不传球才是理所应当的,传球那是为了戏弄对手!

居然连那个9号也说他不懂团队篮球,输了球的人根本没资格说话。一想起来就让凌奕火大。

但李元建说的到底是对是错,或者说里头对他来说应该有多少是对的有多少是错的?那样一个对篮球这么关心喜爱的人,说出来的话估计有七成是有根据的。以前的东西……不太靠谱啊。

凌奕苦恼了,他不愿意再去打街球,他甚至不想再去认识上辈子后来认识的那些人,那段日子他有过多少快乐就有过多少痛苦,像他这样很多事情过了就算不会多想几乎就把无所谓当作人生信条的人,也给一些人一些事整服了,搞残了,就是一点回忆都不愿意留着。

实际就是他不能放弃篮球,又不能再打街球。那就只能像李元建说的那样,他就得去学。或者说,他……得改,从头改起。他从没有想过玩了篮球这么多年了,都玩出命来了,居然有一天还得从基本功开始学,开始改。

这个事实他跟马扬舟胡扯的时候就想清楚了,只是还不愿意承认。但他又不是那些逃避退缩的家伙,既然现在想通了也承认了,自然就准备去做了。

凌奕啊凌奕,你不是天下无敌不是独孤求败,认下这个也不算丢人啊。他只能这么嘲讽自己,服软也不是那么难的啊啊啊啊……靠,那就是很难。

前面的小路像是越来越远,他明明已经跑过了刚才树木遮挡的那个弯,但没有立刻柳暗花明反而越觉得没有终点。他觉得他想通了认识清楚了明白过来了,心里很应该没了刚才那股抑郁了,但他改烦躁了,就更想打人了!

如果迎面走来一个什么家伙,他一定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