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我摊上的这个身份也是有够出名的。我懒懒地应了一声,正要爬起来,下一秒衣领已经被马文才抓了过去,他神色凛然,森森地沉声道:“叶华棠,要是你敢起什么歪心思,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我涨红了脸,怒冲冲地转身刚要发飙,却见马文才已经揪起他旁边王蓝田的衣服,命令道:“滚开!”接着又冲我一指,“你坐这儿。”

“恩?”合起伙来对付祝公子?这个祝公子,莫不是指的祝英台?奇怪,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呀。怎么了?”

眼看着马文才的神情略有松动,梁山伯也在后面跟着说道:“马公子,你跟谢先生赔个不是,快来听课吧。”

“小姐,小姐,您这样做是不行的!没有老爷的允许,您不能够擅自离开家门半步!”

“是啊是啊,”祝英台高兴地应和,“我今后啊,也要像她那样,巾帛不让须眉就好了!”

这,这个不是……那天的点心盒吗!我瞬时瞪大了眼睛,耳边只听到马文才不耐的声音:

“不,我是冤枉的,叶兄可要明鉴啊,一切都是他们做的,本不干我事!”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课堂上我那一脚起了作用,王蓝田看起来特别怕我,甚至不惜把所有罪名都往马文才身上推。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觉得有些头痛起来。若是马文才坚决要求我和祝英台换房,我到底该不该答应他呢?现在梁山伯和祝英台之间应该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如果真的把他们分开,搞不好可以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但是万一弄巧成拙……

我不再多话,一口灌下补药,立马被苦得皱起了鼻子。王兰看着我直笑,赶忙去给我找茶杯倒水,一边还嘲笑我子急,哪有人这样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的,最起码也要先尝尝看烫不烫啊。我有些不好意思,接过茶杯连灌了好几口,向她道了谢后便匆匆往讲堂赶去。

“山伯兄挑水挑得怎么样了。”我随口回答,话一出口才发现不对,便住了口。马文才瞟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回去书案旁边继续读书了,我则匆匆忙忙系了围带,往书院后边跑去。

昨日的烧饼之恩,我还是记得的。山伯兄是个好人,我要去帮他的忙才行。

马文才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他鹰眼微眯,高高举起手中点心,有意在外罩有竹花纱篓的油灯盏前照了照,让那点心在烛光下显出通透之色。成功引得我咬住下嘴唇之后,才又道:“你,真的不吃?”

又去买了些日常衣物和用品,第二日一早,我便去了尼山书院。周围熙熙攘攘的学子几乎身边都带着书僮,我没有书僮,不过倒是雇佣了一个脚夫,让他帮忙把书担背上山去。走到半路,正好遇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遂一起上山去。

杭州?这可巧了,被我弄到一身行头的那只可怜书生貌似原本要去的地方就是杭州。我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去向船夫打听道:“还请问这位大哥,不知道那尼山书院位于杭州何处?”

明明只是桌上多了几盆花,摆了些不同的物件而已,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差别却会这么大?

我迟疑着坐在桌边,梁山伯帮我沏了杯热茶端上来,还让我慢慢喝,别烫到。祝英台也真的端来了一盘致点心,甜香之气萦满了整个房间。

“喏,叶兄你尝尝看,这个很好吃的。”梁山伯取了一块放到我手里,自己也另外抓起一块咬了一口,脸上立即露出惊异的神色,回头向祝英台道,“咦,英台,怎么味道和上次的不一样?”

“你啊,就是牛嚼牡丹!”祝英台抿唇一笑,自去收拾床铺。我注意到在她和梁山伯同睡的床铺中间摞着厚厚一摞书,分别在两人之间划出了楚河汉界,彼此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原来竟是这么睡的吗?我回头看梁山伯,只见他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英台他子怪,不爱跟人同床睡。一开始也闹了些矛盾,后来就弄了这个,叶兄你别笑话。”

“梁兄见外了,我有什么可笑话的,这样很好啊。”不过是在中间隔了一摞书这么简单,两个人都能在床上睡,祝英台真是聪明。不过,大概也因为对象是梁山伯吧……

仔细想想我和马文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并且在中间隔书的可能,我最后觉得,还是趁早拉倒吧。以马文才的子,要是我敢这么干,他还不一定怎么怀疑我呢,搞不好一下子就猜出我的身份或者觉得我是在故意挑衅,然后开始发火骂人打人。我倒不怕跟他打架,但是嫌麻烦,而且万一被他发现了什么,搞不好以后没法再在书院里呆下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点心还是很软很好吃的,但也不晓得为什么,我却突然失去了胃口。面前两个人明媚的笑脸只让我觉得口阵阵发闷,突然便起身道了别,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房间。

窗外一片明媚光亮,夏日的风带着燥热,却吹不散我心中团团寒。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屋子里只有马统一个人,正在帮他家公子整理箱笼。见我进来,他迅速把东西往床底下一塞,飞也似的溜走了。

其实,我没想要揍他的。

空旷的冷清感扑面而来。转眼间,这间屋子里就又剩下了我一个人。看得出马统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做完,桌面上还摆着未干的墨砚以及铺开的宣纸,斜放的毛笔上墨汁却早已经干涸了。看得出是马文才本来在写字,却因为什么事突然离开,东西也放在这里不管。

我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宣纸上写着的是这样一行字。

——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

这句话却是出自于庄子-盗跖,大体意思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之类。不过这并非是夫子所授的内容,也不是今日需要练习的习题,他为什么会在纸上写下这样一番话?

“叶兄,叶兄快出来!”

外面有人在叫我,却是荀巨伯过来找我去一起箭。自从跟我熟了以后,他就不怎么去找梁山伯了,许是因为梁祝二人老是黏在一块不分开的缘故。

靶场离蹴鞠场很近,我注意到马文才,王蓝田,秦京生几人都在蹴鞠场上玩球,他们倒也不嫌腻。不过几乎每次都是看到马文才踢球,其他人守门,由着他在那里横冲直撞也没人敢吭声。我看到负责守门的秦京生为了接球,被藤球把脸抽了一下,疼得在那边直咧嘴,却不敢叫痛,还要冲着马文才赔笑脸,真真让人同情不起来。

荀巨伯注意到我在看秦京生,也探过头去瞅了一眼,自己在这边叹气,说不知道造了哪门子孽才会跟他同房。我有些奇怪,荀巨伯便开始给我讲,说秦京生每天晚上都会梦游,半夜起床去外面游荡一圈后再回来,说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然后又说起自己和他格不合云云。说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起我和马文才同房后生活得怎么样,我摇摇头,表示自己这边过得也不怎么样,他便提议说要不然叶兄你去跟秦京生换房好了,咱们两个住一间房,岂不比跟那些家伙们强拼在一起强得多?

如果跟荀巨伯同房的话,还真的不错。不过我总觉得秦京生不一定愿意跟马文才同房的样子,马大爷那边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还是先弄清楚些比较好。我一边想着,一边用荀巨伯借我的弓箭瞄准了箭靶,颤颤巍巍地就要松手时,眼角突然瞥到王蓝田趁其他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离开了蹴鞠场,模样看起来很有些不太对劲。

他要去干什么?

我心中一动,立即把弓箭往荀巨伯怀里一塞,跟他说了句我有事待会见之后便拔腿向着王蓝田跑走的方向追去。

追了一会儿我发现不对劲,这正是前往我自己房舍的路!王蓝田要去我的房间,他想做什么!

因为距离有些远,等我气喘吁吁地赶到房门口时,王蓝田正好刚从屋内出来,险些与我撞了个满杯!我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

“王蓝田!你来我的房间干什么?”

“我,我是来找文才兄的!”王蓝田略微惊愣了一下,很快梗起脖子,满脸嚣张,“叶华棠,你识相的就赶紧放开我,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妹的,马文才明明就在蹴鞠场上,你刚才还在那里跟他一起踢球,现在居然好意思说来找文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