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呼延那熊脸上满是贼笑,玉柳亦被逗得掩嘴失笑,凤目横了眼呼延,不经意间便似有万般风情,小声轻吼道:“我早与呼侍卫说过,主上性子柔和,断不会真要杀你!”

“老子本是人族,如今放眼望去都是畜生,已是憋屈之至!你叫我入乡随俗,莫非真为了讨好那黑熊,去睡一头母熊畜生?你若真有这兴致,我便换你来,你去试试如何?”

若是将今夜之战,换至沙场厮斗,骓乘胜追击,连下狠手,罴已然小命呜呼,恐怕难得留个全尸。

“斯瓦匹剌家的罴少主!若是能一道驰骋沙场,骓定与你守望相助,共杀万敌!让你罴少主的威名,震慑万族,天下传扬!”

主殿此时殿门大开,内中已是灯火通明,无数人族待者往来奔走,见得这群战熊同苍狼跨入殿门,立时尽数匍匐于地,余光见到众熊与狼坐定,才敢起身继续忙碌,摆放碗盘,端来肉食与美酒。

“嗯?”起哼出绵长高扬的鼻音,扭头俯视着忌,忽而冷笑,沉吼问道:“忌!我的儿子!你该好好记住你的身份!如果想管教罴,不该试图借助我的嘴!等你自己成为斯瓦匹剌家的家主时,再去管教罴吧!”

“今夜乃是苍狼族使节前来造访,我其余兄弟也会出席,你要好生牢记!”

罴的石殿玉门,离呼延偏殿的石门不过一个转角的距离,呼延跨步而行,脑中还没理出头绪,未过五息已然站在了自家门前。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殿内的兹慎,登时咧嘴失笑,昂然推门跨入殿中。

这一桌仅坐了骓这头苍狼,外加五头黑熊,除开端坐中央的王,便仅有斯瓦匹剌家的家主起,屈臣家的家主趋,都黎厄家的家主狄,毋猖家的家主泊,才够资格同王与骓坐于一席,一道饮酒食肉,谈论机要。

似呼延这般尾随主子的近身侍卫,自然没得座位,饮酒食肉就更没他们的份。

轻吼回答之时,尹眼角竟闪过一抹厌恶,若非呼延眼尖,断断难以现这一闪而逝的神色。

沉吼应诺之后,呼延站直熊躯,与罴稍离一步,紧跟在他身侧。

用猛力推开这偏殿石门,呼延垂头望向脚边兹慎,咧嘴大笑道:“兹慎!这就是你日后的居所!”

听得呼延隐含的解释之意,玉柳自然听得清楚。这乌龙闹得实在尴尬,登时便让他俏脸隐透出两朵红云,脚下丝绣鞋子忸怩一番,这才嗔怒shubaojie飞了呼延一眼,直叫呼延好不销魂,如遭雷击,当下便是一阵战栗。

只是他那时晋升银体胎境,自毛孔排出的杂质、汗液,早已运至阳之气于皮毛,尽数烘干至渣,随后振荡浑身皮毛,便将这些齑粉抖落离体,随风飘散无踪。

既说到呼延身上,呼延自然露出羞愧模样,垂头沉吼道:“呼无能,让主上劳心了!”

“常崎大兄!你不可如此鲁莽!”高吼一声,呼延拉住常崎,扭头冷眼盯住祭,沉吼质问道:“祭司长!你既自觉忠诚于主上,可敢和我等一同面见主上,当面对质,谁忠谁奸,主上自能断定!”

见到祭神色缓和下来,呼延叹了口气,抱起酒坛给祭倒满酒,端碗敬了一大口,才幽然沉吼道:“祭司长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仆役放下活计,各自返回监工身旁,面色麻木、动作僵直,不时听得长鞭劈落声,仆役惨叫声,监工喝骂之声,这队伍再次启程,往原路折返。

“唔……这身牌虽无关紧要,但你此时职责在身,却也不可缺了这身牌!”

仅仅沾着半个臀部,他哪敢坐得实诚,眼睛直愣愣盯着桌沿,似想从那粗糙石边里寻出花纹一般。直到余光瞥见一片黑影,他转动眼珠偷瞥,正见到对面黑熊仿佛起了身,打开酒坛封镇、封泥,倾身似要帮他倒酒,兹慎这才倏然惊悸。

最让呼延欣喜若狂的,还是那记忆中强悍灰熊演示的功法,名为《三阳开泰》的顶级锻体功法。

石殿内灯火通明,那罴正坐在高高石阶上,眼睑半阖似在沉思。呼延走到殿中,便单膝跪地,低头沉吼道:“呼,拜见主上!”

过得两日,那呲溯暗手留下的内伤,如今常常修补,已然好了许多。那根折断的肋骨,脏腑碎裂的肉块,此时已修复如初,那被震碎的血脉,几根主脉已然修复,仅剩许多微细血脉,繁琐细密,又不得不补,才是最麻烦的伤势。

呲溯得意地隆隆长笑,终是惹恼了狱吉,对着又悄然分作两群的对面黑熊,扬声怒shubaojie吼道:“你们忌少主的食客,就这么没教养么?”

呼延如今乃是常崎邀来的友客身份,断断不能乱了规矩,平白让一众黑熊暗中嘲笑常崎。

获得一头属于呼延的母熊!

一场雨下来,监工们良善许多,少了打骂,那仆役反倒勤快不少,便是前行度都比往日快了几分。

由呼延从中劝酒招待,三头黑熊各自闲聊、饮酒、食肉,倒也尽兴。待六坛好酒去了五坛,连祭熊脸上那道斜疤亦泛出血红,微露狰狞凶恶,此刻均是酒意上涌,交谈便变得随意许多。

眯眼目送薯莨远去,直到那惶急身影被漫天尘雾掩盖,呼延扫了眼那三尊石座下匍匐的仆役,面无表情转过身去,走入自家石屋,将石门重重合拢。

能将小人做到这番极致,呼延自叹不如,心头那忿恨之气早已散尽,冷眼凝视脚下那匍匐人躯,意味阑珊,挥手沉吼道:“今日酒醉,我欲早些安歇。你记住明日送来六坛好酒,我要款待祭司长与常崎司监,不可拿劣酒诓骗我,否则定拿你心肝下酒!”

这模样落到祭眼中,浑然便是一头不识教化的野熊,还不习惯端坐,最后伫足而战,倒也在情理之中。祭懒得管这等小事,熊目瞪向呼延,沉吼道:“我听先前屋外的动静,却是你去招惹了那呲溯?”

“禀告主上,呼的命够硬,呼也够聪明!”

“熊崽子!谁让你进去的?”

呼延熊脸上满是惊喜过望的神色,呵呵傻笑着,沉吼出声,“主上给我什么司职,我就做什么!”

待他住进百丈石房,肉身大小不同,才知人族眼中宽阔至极的石房,若是十丈黑熊住进去,其实刚够活动身子,谈不上如何广阔。

奈何《古碑万变》本就是他与老匹夫自行摸索出来的秘法,每一步都是最新尝试,毫无经验供他借鉴,更不会有人来教导。

栏内有十余头巨兽,正是呼延先前见过的蚁兽,鼻吻尖长,头颅如矛,身披银色鳞甲,身下六足,乃是战熊用来代步的坐骑。栏外停放着十多辆木质板车,应是给人族仆役搬运杂物之用,所以制工简陋朴实,没见到任何装饰,倒也符合呼延需求。

呼延可以想象罴的心情,不由得升起几分怜悯。但回想起自己被罴捉住,带回战熊城做了五十二年畜生奴仆,他再想起罴的悲惨遭遇时,面巾下的嘴角立时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阴笑,满脸十足的小人模样。

场下功引数不胜数,但酒坛仅能装下百斤,呼延只得挑拣起来。

呼延可品味不出黑熊丑美,只听戚佤及袭所言,屈臣家的尹乃是战熊族出名的漂亮美熊,他也不知这传闻是真是假,但能引得罴如此狂热追求,想来不假,呼延权且姑妄听之。

“袭!斯瓦匹剌家的罴肯定不会罢休的!他肯定会来,打败所有挑战者,带走本来就属于他的母熊!要是能和他打一场……袭!我感觉到全身的血脉在沸腾了!”

倒不能说呼延玩忽职守,只是他做了五十年仆役监工,其中行道熟稔之至。

想要逃窜出战熊族地界,可惜呼延连边境在何处都不知,如此谋划,难如登天。

“夫子果然妙人也!”

王只觉手掌一轻,石碑已经从他手上消失,被一道血线裹住,牵引飞落到灰白巨熊手里,和他的体型相比,两丈大小的石碑如同微粒尘埃。巨熊抛弄着这块小巧石碑,嘴角竟浮现出一丝惊喜的笑意,最后放声大笑,笑声隆隆响彻天地,惊得雷鸣电闪,地动山摇。

他那颗头颅光鲜亮丽,自从飞升上界以后,就再没长出过头,一眼望去,便是个光头壮硕的豪莽大汉,虎fuguodupro背熊腰尽掩在那身监工皮子下,锋芒内敛。如同一口闲置角落蒙上灰尘的入鞘宝刀,再出鞘时,想来必是龙吟虎fuguodupro啸,寒光凛冽。

兹慎偷眼看去,心里惊魂未定,却也庆幸不已。

呼延精神抖擞,浑然不顾周围监工的怪异目光,同众人一道扬声应诺,悄然把护卫之责揽到了自己头上。等薯莨远去无踪,他挪身挤到兹慎旁边,脸色镇静肃穆扫视周遭,倒真尽起警戒护卫职责来。

老匹夫此话一出,呼延立马变脸,啧嘴嗤笑道:“往日里,就见你自诩有识之士,妄称老夫。如今看来,还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一无是处!粗野匹夫罢了!”

却在这声怒shubaojie问出口后,两人回想起那曼妙女色的滋味,这一世再想寻花问柳,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这处正是我原本所住,此时让你住进来,却也十分合适。”兹慎打量四周,神色复杂,轻声喃喃。

“呼延晓得,但兹慎大哥对我恩情如山,也是永世不敢忘。”

薯莨出手后,效果立竿见影,尚有蠢蠢欲动者,见薯莨如此凶威,均是面色惨白,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继续开工。

惊见出了状况,周围几名监工怒shubaojie骂出声,闪电窜跃,便向那大汉赶去,手中长鞭早已高高扬起。

呼延早已手足无措,只顾得紧贴在这蚁兽背上,抓牢缰绳及时扯动,却也让这蚁兽恰巧改了方向,径直从府门上空越过,继续狂奔向城门,却听得身后传来罴的怒shubaojie吼之声。

“你这丢脸熊崽!给我停下!停下!”

听得怒shubaojie吼,呼延扭头望去,正见到罴驾驭着罴唯,亦是越过府门,急追赶而来。他朝罴挤出一丝苦笑,回应的高吼声透出浓浓的无奈。

“主上!不是呼不想停,是……实在停不下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