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夜回屋,房门立时锁紧,盘腿坐于床榻之上,闭目冥想苦思,气息似有若无。

“熊罴!”

可呼延乃是一监工,又不做那剥皮割肉之事,只需懂得一套精妙鞭法,这差事就可做得尽职尽责。如此一来,这脑中留有万幅兽身图,却是寻不到丝毫用处,莫非让他认全这上界万族的各自模样?

直到脚背骤然吃痛,呼延立时惊醒回神,目光落到脚上,恰见一旁兹慎悄然收脚,显然刚才正是他一脚踩下,才将呼延唤醒过来。

他原本也是仆役之身,自然知道仆役身上那套锁链重量,足足百万斤开外,若是欲图反叛,必先要挣脱这套重锁长链。

那次奇遇,巧得几十斤五行至阴雷水,全部耗费在这上面,损失十八件巅峰法器,便是呼延私藏丰厚,这等损失也是割肉之痛。但得那长刀晋升法宝,立时胜过万件法器,又是称手兵器,直乐得呼延喜笑颜开。

他做出一副奴才模样,远远对着兹慎点头哈腰,待见到兹慎朝他挥手,这才转身过来,面朝手下这群仆役时,已是直腰冷面,一脸得势小人的架势,颐指气使,呼喝漫骂驱赶仆役赶路,扬鞭如赶牛羊,与一旁监工同等作态,行事动作倒也熟稔之至,断无半分晦涩。

薯莨冷眼望向他这奴才模样,目光闪烁不定,沉默zhaishuyuan半响,才哼笑一声。

倏忽一过,便是两年春秋。

此番呼延心底艳羡,便隐隐预祝大汉逃脱成功,哪想那笑声渐至微小,却是大汉再次被围!

这通体黑霉的窝头状食物,于呼延而言亦是珍宝,即使平时寻到,也必会因这食物蕴藏的巨大精气,而大口吞咽下去。

这是一处类似监牢的地方,无人搭理呼延,亦无人好心照拂他的伤势,那些化作雕塑的饥瘦人影均是冷漠。

呼延嘴角抽搐,不再言语,面色愈阴沉,一面偷听旁边谈话,一面悄然打量周围。

将目前掌握的信息聚集起来,简单分析出一些情形,呼延思绪飘飞,胡思乱想起来。

“不要去管那头蚁兽,如果它再这样,我会把它拿来下酒!”

“我好心解惑,你这魔头却是断章取义,实与对牛弹琴无异!实在气煞我也!”老匹夫气得抛弃了斯文外型,扬声怒shubaojie骂。“只听顺你心意之处,凶物祸害巫修一道!你可听到那‘立升上界’?你可听那‘立遭此道气运反噬,凶物自此天谴随身,生不如死’?听及如此惨状,你犹不知怕,还要迷途不返?”

“天谴?”呼延依旧fqxs冷笑,“天谴又如何,三锻之劫我亦能渡过,还何惧甚天谴?”

这药水虽然气味古怪,浑浊黏稠,却也十分奇异,若是呼延肚饿,灌进几口便能饱涨,也不见排泄物。

周身三百六十五窍,每打通一穴,淤血便向后积压,导致通穴越往后越是难度倍增,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既然未死,周遭剧变已非人界,只有两种可能,魂魄坠入地狱,或是已经飞升魔界。

他高昂头颅,面容狰狞,目光猩红若血,长刀刀尖扫过周围众人。

如此,推衍秘法的诸多难题,看似均是迎刃而解,便有了《古碑万变》的第一篇功法。

说是一篇,此后更有万篇,其实也是人界习性。这套秘法功参造化,均是脱胎于古碑显现的万幅兽身图,推衍之中,变化万族难度相等。这万篇之分,其实是参照图有万卷而来,断无功法所谓由易至难、由浅到深的讲究。

这《古碑万变》第一篇,自然是化熊篇。由万卷兽身图中,最终选定战熊族,理由十分充足。

想来万族划分地界,疆土必广阔至极,呼延此时身处战熊族地界,若是化身他族,以传闻中万族势同水火之言,一头异族晃荡在战熊族疆域里,倘若被战熊遇见,必是自寻死路而已。

想要逃窜出战熊族地界,可惜呼延连边境在何处都不知,如此谋划,难如登天。

不若化身战熊,才是最佳选择。

一来他身处战熊城已有五十余载,比之茫然不知的其他种族,他对战熊习性还算熟稔,妆扮起来破绽甚少,只要小心谨慎,极难被察觉。

二来,呼延虽为人族,但上界人族羸弱,通常是他族玩物、肉畜或是仆役,至于那传闻中三处圣地,却是隐匿在秘处,其余万族亦难寻觅,想来他呼延欲图投身圣地而去,寻找到的希望渺茫至极。

不若便化身战熊,暂且融入战熊中,再做图谋。而以呼延的狡诈心性,他若是成功变身战熊,更还有不为人知的打算,此间诡谲,不能与外人言说。

他倒不曾隐瞒老匹夫,当听闻呼延将心中谋算细细道来,老匹夫立时直斥呼延卑鄙小人,行事寻不见丝毫光明磊落,猥琐之至。

这番斥骂,脸皮甚厚的呼延坦然接纳,不以为耻,倒自觉是赞美之言,反以为荣。

四十九年倏忽过去,《古碑万变》秘法初见雏形,已是万事俱备,推衍无漏,自然要付诸实践。

这夜九月圆亮,天河群星璀璨,正是良辰吉日。

石屋石床,呼延盘腿端坐床榻之上,手执长鞭末端,神色肃穆凝重。临门一脚,是化龙成熊,得大逍遥大自在,还是万事休提,便看今朝了。

长鞭天火奔腾流入,至阳之力灼热难挡,毛登时化作飞灰,金铁般坚韧的肉掌红得通透。常言道十指连心,这番剧痛,饶是呼延自诩枭雄,心念刚强无物可摧,亦是脸色大变,怒shubaojie目狰狞。他却执拗,咬牙忍耐一声不吭。

肉掌中,窍穴、皮膜、筋络、血脉、肉块、骨骼皆尽融化,融成一团黏稠红浆。

此时恰好,血浆凝而未散,呼延左手动作,倏然扯开右手长鞭。若是稍早,不能融成整体,则旧fqxs形残存,新形难塑。若是稍迟,待天火再炼下去,红浆便要稀疏滴落,肉掌无存。

呼延细细感应,心念虽然疲惫,但受创尚浅,可堪使用。时不可待,他立刻将心念观想重锤、工刀,回味脑海战熊兽身中熊掌细图,依图雕琢锻造,重塑肉掌新形。

隐有铛铛锤击声、铿锵敲打声连连响起,好似铁铺开工,这块肉掌红浆之中,一时间热闹非凡。

眼见血浆渐至胀大,漫说呼延凝神紧张,老匹夫亦是屏气静声,细致观察这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致。

血浆胀开有半丈方圆,初见熊掌形态,虽然尚无黑毛密布,但呼延嘴角已现笑意。

所谓钢筋铁骨,骨骼难溶,重塑起来也是极难。呼延先是凝出新的皮膜、窍穴、筋络、肉块、血管,最后才来着手骨骼,需要精雕细琢。

哪想到第一锤下去,竟惹出了惊变,新成肉掌内动荡紊乱,成型皮膜、窍穴、筋络、肉块、血管碎裂破损,整只半丈熊掌如同漏气皮球般,急收缩恢复原本大小。

待惊变沉寂,呼延右手隐有熊型,但依旧fqxs是人类手掌的长宽,内里完全损毁,右掌尽废。

一腔热血,却得此番结果,呼延神色阴沉难看,心中滋味实难与外人道也。

等第二日仆役出工时,他寻来一块布条,将废弃右手包裹严实,把长鞭换在左手,依旧fqxs阴容而出,面对仆役毒打怒shubaojie骂,行事不露丝毫端倪,与往常无异。

只是到得夜间,他便再次勾引长鞭中海量天火,再次熔炼重塑右掌,却无一次功成。偶尔重塑成人族肉掌,反倒轻松如意,炼回的右掌形态如常,亦可捏拿抓握,让呼延心境放松不少。

接连失败,老匹夫接连长叹,直道这等偷窥天机、窃夺天命之事,当真是天道难容,断无成事之日。但呼延太过执拗,只觉尚有希望,但尚有一丝关窍未能参悟,待这顿悟一到,尽扫迷雾,自然便是大成之日。

直至失败四十九次,这夜里两人均是冥神苦思,待到曙光透窗射进屋来,好似天道衍化,自有灵光。

呼延忽而睁眼,目光如炬。老匹夫在他脑海,亦是畅然长笑,与呼延齐声慨叹。

“但缺一功引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