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扬便很是应景叹了口气,却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黑色坛子:“大人,这是你要的龙凤蛊。前些日兰芷姑娘来取时,巧巧还没有培育完成,本想着待蛊虫成熟了再送与大人。现下巧巧死了,我也不会养这蛊虫,只能将这半成品给你。大人若还需要,便收下吧。”

他提到这个,兰芷更是板起了脸:“你真是虎威卫追查的细作首领?”

兰芷定定看她,半响方低低叹道:“志同道合……”

而身为青楼头牌,杜怜雪一定能获得很多消息吧,甚至,她能做还更多。兰芷缓缓发问:“萧简初让你做什么?”

只是,即便他不是自己心中的那副模样,又如何呢?兰芷一声暗叹:他们俩是一个家族最后的幸存者,单凭这分关系,便是旁人不能比,更何况,段凌还毫无保留地待她好。

他拿起佩剑,别回腰间,眼中杀意再起。兰芷看得真切,连忙道:“不单是因为这个,更是因为……”她想了想,却想不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只得道:“更因为,我和司扬是朋友。我来到女兵营后,她对我多有照顾。你放过她和袁巧巧,也算是我还了她的人情。”

段凌此时坐在交椅中,佩剑置于一旁的茶几上。男人身着赭色劲装,衣摆下露出了水红色坐垫的一角,沉稳的暗红配着明媚的亮红,倒是分外喜庆。司扬不敢怠慢,躬身问礼。段凌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嘴角一勾开口道:“兰芷,给客人看茶。”

兰芷叹口气。很显然,玉丹髓的药性已经发作,女孩沉浸在美好幻觉里,无法自拔。她将女孩从裘衣中拖起,拎去了浴室,直接甩进了浴池里!

——可若不是兰芷酒醉吐真言,都没人知道她喜欢女人,想来是她刻意隐瞒。难道……她根本就是在欺骗段副使的感情,想要获取名利?

袁巧巧听问有些不高兴:“我们分开许久,这才刚见面,你也不问问我安好,就只惦记着问兰芷的事情!”

她不曾被人背过,却背过很多人。养父严肃古板,教导她尽心,待她却有礼,自小到大别说是背她抱她,就连她的手都不曾牵过。养母端庄贤淑,行走起来,裙摆都丝毫不动,更是不曾背她。那年中原皇城破后,他们被斩首,头颅悬挂在城墙上,却是兰芷拖着重伤的身体,将他们残缺的尸体,一一背去山上葬了。

“都说当今圣上是奉旨继位,其实不然,他是逼宫。”

死了近两万人的刑狱么……兰芷微微动容。灯笼微光下,她隐约见到石碑下方空空,上方却刻着许多名字,都是纳兰姓氏。兰芷仰头看段凌:“我也是纳兰家的人?”

所以说,这屋子,真是段凌的卧房?

………………

——兰芷会杀了那细作,并非莽撞之举,而是思考之后的决定。只有伺机而动,她才能做出这一系列快速的反应。

袁巧巧苦了脸:“有必要么?去永山一趟,来回定是要月余,我不想离开你那么久。”

兰芷被他惊了一惊。男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张嘴就想咬兰芷,兰芷连忙抽手!男人被她一带,身体便失了平衡,掉去了地上。一旁的校尉急急上前,将他提起。

兰芷轻轻一笑:“只要我假意哄骗他,他便会一五一十招供?”她垂了眸:“想来,这人若是这么好对付,向正使也不会派人找我来了。”

——他不会……到点就来了,然后一直在门口等吧?

任千户见她看来,皮笑肉不笑道:“兰芷姑娘何必这么着急?段大人令我送你前来,你若是存了什么心思,也该等我离开再做打算。否则出了什么差池,让我如何向段大人交差?”

兰芷只得站起。段凌再次用外衫将她罩住,一颗一颗帮她扣起扣子,慢条斯理道:“既是我的女人,穿件我的衣裳,又有何不敢。”

她不怕军法责打,却在意是否能留在军营,遂急急开口道:“段大人,主动挑事的人是伍长,我不过是被迫反击,罪不至遣出军营!”

她扭头看去,便见众人神情亦是愤愤,看向那宇元人尸体的目光满是唾弃与厌恶,心中一时震撼。

萧简初只告诉了兰芷这个信息,其余话并没未明说。兰芷却清楚,他的建议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接近一个将军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自己变成他的士兵。只是,虎威卫负责守卫皇城安全,每个士兵都是百里挑一,兰芷成为宇元国士兵后,要如何入编虎威卫,如何诛杀向劲修,却是将来她要细细谋算的事情。

次日中午,兰芷带着女孩到了浩天城。沿着街道缓步而行,兰芷终于能明白,流民们为何会将这座城称为“乐土”。浩天城的街道四通八达,房屋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行人熙熙攘攘。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座城,那只能是“繁华”。

士兵的瞳孔猛然紧缩!这一瞬间,他毫不怀疑兰芷是想杀了他。却见那女子又撤剑退后几步,竟是有模有样耍起剑招来。

男人面目寻常,身材矮小,腰间吊着一副飞爪,看着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可兰芷却莫名觉得精神紧张。她抬手一指,开口道:“那个人,你过来。”

中年男人看她一眼,果然行到她面前。兰芷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脸木然答话:“童高。”

兰芷又问:“入虎威卫之前是哪个军营的?”

这回童高想了想:“京营军右哨。”

兰芷:“职务?”

童高:“没有。”

兰芷:“段大人缘何将你调入虎威卫?”

童高:“不知道。”

兰芷便“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却转向众人道:“我没什么教大家的。”她看童高一眼:“小旗什么,不过是个名头,我也是在段大人帐下跑腿的,大家一切随军便是,往后没事,最好别再来见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在场十人竟也应了。兰芷这才去了段凌营帐。刚走到营帐门口,一旁便伸来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任千户依旧冷着一张脸:“兰芷,段大人让我带你去别处。”

兰芷默然片刻,开口道:“我不是负责帮大人整理文书么?”

任千户皮笑肉不笑一扯嘴角:“对。既是整理文书,自然要去清静些的地方。”

任千户带着兰芷朝军营外围行去。数间大帐将军营围绕,大帐之中,有一崭新的小帐篷立于角落,似乎刚搭建不久,看着与军营格格不入。任千户将兰芷引至小帐篷外,便停了步:“往后这便是你办公的地方。桌上有文书,你看完后总结归类,列出条目交段大人过目。”

兰芷掀开帐帘。帐内布置简单,独一书桌,一交椅,一书柜。桌上放着一塌文书,兰芷在桌边坐下,翻开第一本,入目便是:“户部主事刘维勇与街坊王姓女子私通,致其成孕,又因惧内迟迟不敢娶。年初十,刘维勇借其妻回乡省亲之际,将王姓女子抬入府中,却被其妻得知。妻半路折返,大闹婚宴,掌掴刘维勇,又将王氏赶出府,而在场众人莫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