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巧巧点了灯,转身扑进司扬怀中:“我想你了嘛!这才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她仰头欢喜道:“正好能陪你过除夕。”

段凌暗骂兰芷偏执,面上却一声叹息:“好吧,既然你这么坚定,那我自是相信你的眼光。可你总该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吧?”

“现下想来,那个时候,也不知是他有意招募了我,还是我主动投靠了他。”说到此处,段凌停顿片刻,声音愈发低沉:“之后五年,我为他算计谋事,为他铲除异己,费尽心机活了下来,好容易等到了那一天……”

斗篷是段凌出门前,硬给兰芷披上的。兰芷穿着太长,下摆都拖去了地上。她跟着段凌进门,轻声问:“段大人,这是什么地方?”

兰芷脸立时僵了:沐……沐浴?

兰芷假意好奇:“用得好好的,为何要换?”

段凌回忆起属下的讲述:细作撞向袁巧巧,而后扑到兰芷,兰芷嫌恶,击碎了他的喉结。这些事情是接连不断发生的,前后相距不过几秒。如果说,兰芷击碎细作喉结的行为真是本能,又怎可能在杀人后的瞬间,寻到地上散落的刀片,好好藏起?

司扬失笑,却是道:“你和兰芷不一样。这人看着温吞沉默,实则果断冷漠,是个脑子灵光的聪明人。她在军营砍了伍长的手,行为看似莽撞,却震慑住了一伍的新兵。抓捕那日她和我在一起,见我与那细作交手,拖延不肯上前。初时我以为她是第一次出任务,难免心怯,可看她今日下手干脆,又不是个胆小之人。”

兰芷以为他又要自顾自絮叨许久,却不料这回,男人很快停了话。他的眼中缓缓滑落一行泪:“她们都死了。城破那天,她们都死了……我女儿才12岁,却被……被你们……”

司扬赞许再看她一眼:“无错。那细作是中原反贼安插在浩天城的小头目,若是能让他松口,可以连带揪出一批匿藏的贼人,更重要的是……”她停顿片刻:“中原反贼在浩天城的所有活动,都听从一首领的指挥。我们早就想将那首领绳之以法,可那首领行事隐蔽,甚少有人知晓他身份。那细作却与这首领有过接触,知晓那首领到底是谁。”

段凌微点头回应,却是行到兰芷身旁,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有受伤吧?”

可不待她应好,一旁的校尉突然不识趣地插了进来,朝着向劲修躬身一礼:“向大人。”

这举动却是太过厚爱属下了。兰芷闪身躲过,惶恐状跪下:“大人!兰芷不敢!”

这似乎是在关切询问家常,可兰芷朝段副使看去,见男人脸上虽挂着笑,眸色却依旧一片清冷,笑意不及眼底。

将领说到此处,一指身旁木架上的宇元人:“这个人明明是我宇元国的子民,却做了细作,偷偷为白韩国传送军情!所幸虎威卫及时发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圣上如此壮志,怎容这些奸人破坏!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

这样的画像,除了萧简初本人,怕是再高明的画师也没法画出。兰芷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耳边,却发现女子竟是戴了一对水滴型的耳环。

兰芷站起身,缓步走到柴房门口,心中默默想:那人向来是对的。一路的行走平淡,却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还没有到浩天城,她便已经清楚,她想杀了那屠她满门的将军,她要复仇。

兰芷直直望他:“城门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中原人进城,收税银五两,我是宇元人,只需交银一两。”

她虽然这么想,可周围都是人,却不便多说,只含混答了句:“有些事情,去去就回。”

听到这个回答,袁巧巧便是一声冷笑:“怎么?看到她找了相好,你就不淡定了?这么跟去,是想挽回心上人呢?”

司扬便是一惊,连忙朝四周看去,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才稍松口气。她怕袁巧巧脾气上来,闹将开去,让人知道了她怀疑兰芷,段凌那边不好交代,遂皱眉斥道:“别闹!快回去。”

袁巧巧见司扬竟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脸色白了又青。她腾得站起,咬牙恨声道:“你去吧!去了就别再回来找我!”愤然离去。

却说,兰芷扯着女孩冲出了虎威卫,来到了大街上。见四下无人,女孩用力甩开兰芷的手,脸上怯怯的神色消散无踪,冷漠而高傲道:“这里没人,你也不必再……”

“不必再装”几个字还没出口,兰芷却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女孩一声惊呼,怒道:“你干吗?!”

兰芷压低声,与她耳语道:“有人跟踪。指路。”

女孩越过兰芷的肩,朝她身后空荡的大街瞄了一眼,终是不情不愿道:“前面路口左转。”

兰芷抱着女孩一路飞奔,将她送回了青楼。新凤院坐落在十九街,是浩天城有名的烟花之地,只是恰逢除夕夜,又已过子时,大堂里冷冷清清。老鸨也不知去了何去,倒是省去了兰芷再演一场戏。

女孩挣扎着落地,也不理兰芷,自顾自穿过大堂,朝楼上行去。兰芷沉默跟上。两人进了顶楼的一间大屋,兰芷始一关上门,女孩便猛地转身,愤愤道:“你干吗插手我的事!”

兰芷微微皱眉。女孩了然,冷冷一勾嘴角:“你放心,这屋子隔音效果很好,你便是在里面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兰芷仔细倾听,果然听不见外间半点声音,这才放下心。女孩态度如此不友善,兰芷盯着她:“那可是八个男人。”

女孩挑眉,神情讽刺:“八个又如何!你以为我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成为新凤院的头牌,会没有一点拿捏男人的本领?”

兰芷“哦”了一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那你哭什么?”

女孩呵呵一笑:“你以为我是真害怕么?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这般野蛮粗鲁,不懂得利用男人心理,投其所好!”

兰芷脸上没有表情:所以说,这女孩还觉得自己坏了她的好事了?

房中一时安静。兰芷半响方道了句:“何必。”

不过短短两个字,却让女孩爆发了!女孩涨红了脸,压着声音吼了出来:“何必?你知道我为了得到今夜去虎威卫的机会,花了多少心思?!一切都很顺利,那八个男人里甚至有两个是千户!可是你却自以为是跑出来,毁了我的算计!”

兰芷终是停了整理衣裳的手,缓缓眯起眼看去:“你想干什么?”

女孩吼了这一通,稍稍平静了些,此时冷傲偏头:“你没必要知道。”

可她不回答,兰芷也能猜到七八。对女孩来说,为家人复仇是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她这么费尽心机想要接近虎威卫的校尉,定是希望利用校尉完成一些事情。

——这丫头……还真是高看自己!

兰芷冷了脸:“那你便真该谢谢我今夜将你带了回来,否则,怕是不过多久,你便也该去陪你的双亲了。”

女孩怒目而视:“你——!”可张口半响,却找不到辩驳的话语。两人互看片刻,女孩突然变脸一般换了副面孔,竟是娇笑了起来:“得了,知道姐姐心疼我,是我不识好心。姐姐既是来送我一趟,我也总该表示一二,不好让你白白回去。”

她几步行到兰芷身旁,拖了兰芷的手,身形轻快进了卧房。又丢开兰芷,自己扑去床上翻找,片刻拿着个东西跳下了床,欢喜道:“姐姐你看!”

兰芷朝她手上看去,便见到了一节墨绿玉柱,根部还系了一根带子,隐约知道是作何用途。果然,女孩嘻嘻笑了起来:“当初老鸨将这东西给我时,我还觉得它定是无用,却不料真能派上用场。”她将那带子系在腰间,笑容天真又妩媚:“难为姐姐如此照应,今夜我定是会让姐姐尽兴。”

兰芷将目光从那玉柱上收回,面无表情回望。女孩假意顿悟,一拍脑门:“哎呀!莫不是姐姐想要主动?给你给你。”她解开带子,将玉柱递给兰芷:“我怎样都好,随姐姐的喜好。”

兰芷不接,只是在女孩笑盈盈的注视下,没甚波澜道了句:“衣服脏了,我要去洗个澡。浴室在哪里?”

女孩自称新凤院的头牌,倒也不是胡言,看这居室便可见一斑。她的卧房后有个几丈见方的浴池,汩汩温水从四周注入,满室都是暖暖的水汽。兰芷在虎威卫时洗浴不便,忍不住在浴池中泡了许久,回到卧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卧房灭了灯,兰芷以为女孩歇息了,悄声行去桌边坐下,偏头却见女孩头枕着床沿,半瘫在地上。

兰芷的眼片刻才适应了黑暗。女孩只穿了一件毛裘,遮住了大半个身子,黑发散乱,瓷白的四肢暴露在夜色之中,显得分外伶仃。她手中捧着一个香炉,此时一明一灭闪着微光。女孩将鼻子凑在香炉边,似乎很是沉溺于香炉的香气。

兰芷轻抽鼻子,便闻到了有些熟悉的异香,脸色立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