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整衣衫,摆定心绪,四下转悠一圈,很快寻到厨房,大模大样的走进去。几个厨娘正在忙活,我面不改色的端起桌上一盘糕点,顺手拿了一把菜刀,然后极为淡定的在她们的目瞪口呆中转身就走。她们许是傻了,哪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偷,我都走出厨房了,一个厨娘才跑出来拉住我:“你是哪房的?”

另一个女人淡淡道:“我看杨公子就是个瞎了眼的,怎会看上这种货色,脸蛋身段哪样比得上清婵。她再毁也就这么丑了,干脆挖了眼睛,拔了舌头,剁掉手脚,扔街上任其自生自灭得了。”

我大喊:“花戏雪,夏月楼呢?”

“啊?”

我:“……”

我们买了几套衣物,再买些笔墨纸砚,眼看快要下雨,沿街民户的木窗被大风吹得劈啪作响,便又买了两把竹伞。

他微微一笑:“想起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你想如何处置我,画个道吧!”

我看向夏月楼:“你背的动我么?”

夏月河眉梢一扬:“喝过粪水的嘴巴,果然极臭,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恶臭。”

一股强大的气劲将我冲起,狠狠的摔在地上。周遭人群仓促躲开,终于不再拥挤。

我说:“我当然要陪你去了,不过这个你先收着……”

卫真停下脚步,我说:“别停下,继续跑!”

偏巧卫真给我捡了条下下之策。

小贼的脑袋被我伤的不轻,我怕他因此感染或血尽身亡,便拿了纱布和药水替他粗略包扎了下。再让卫真用绳子将他捆好。

他浑身一僵,随即缓缓抬头,深深的看着我。眼中布满血丝,眼眶红成一圈,失了往日的清澈。

卫真气急暴怒:“放了我娘!”

我极快的将院中的石子抬起,尽数砸去。然后拉着湘竹转身奔向房内,边跑边喊“卫真救命”。

“产业……”

这段时间,我几次话里有话想要赶花戏雪走,可他不知是装聋作哑,还是确实少根筋,偏死赖着不走。每日和卫真同睡一窝,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对于这个弟弟,卫真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现在黏他比黏夏月楼还厉害。

他把头埋进我的发里,声音低沉发闷:“我以为你走了。”

清婵坐在对面,见我此番动作,冷笑道:“这傻子看似体魄强健,实则弱于常人,加之昨夜在风口吹了一夜,今日又一直跟在你身后,连口水都没喝上,不生病便怪了。”

清婵被卫真如此一说,仍是浅笑嫣然,软语哄道:“放心,我不是你们的丫鬟,我只是杨公子一人的丫鬟。”

“都,都想。”

他含笑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哼着调子朝前走去。

望云山于天霞山脉东南处,山下有一泊玉阳湖,为长流江下流分支,以山为屏,湖水澄净见底,盛产白鱼,湖畔浅水处,芦苇丛丛,临风摇曳,生生不息。师公常用这些芦苇编织席草和篮筐,师尊喜爱吟风弄月,芦苇被他用来刮编宫灯和屏风,师父就没那么厉害了,他只会编些花鸟虫鱼,专门来逗我开心。他们三个老头,还有杨修夷都极喜欢吹笛子,所以每年五月下旬,我都会下山采集芦苇,为他们撷取笛膜。每次同师父云游出山,回来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也是那成片雄壮美观的芦苇。

我将目光投向天边,强压下满腔的苍凉和凄惶。这辈子虽然活得一塌糊涂,可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没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呢,我的腰身还没瘦呢,清婵还没嫁给秃头阿三呢,我还没嫁出去呢,还没做过夫妻那档子事呢……

卫真并不理我,仍是疾步快跑,我一把推开他的后背欲借力往下跳,上半身整个后仰,他反手按在我的背上,将我禁锢的极牢。

“啊?”她茫然的抬头,“刚还在那的呀。”

“什么人?”

杨修夷用鼻音嗯了一声,脑袋别向另一边,不知在看些什么,我蓦地有些心酸烦躁:“我回房了,吃饭的时候再喊我。”

程帆在我对面落座,抬眼环顾我的小庭院,点头道:“却也不小,颇为淡雅宜人。”

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这才给我照料第一天就被杨修夷揍成了这副猪头模样。我夹了一块排骨给他,他抬起眼睛看我,冲我憨憨一笑,明眸湛若星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排骨就被手长的杨修夷给夹走了。

紧跟着,我眼前又是黑影一晃,那深沉凛然的卫少侠像只死猪一样被人踢飞了出去,杨修夷怒目:“这厮哪来的?”

他点点头,我把花堪结抛向空中,他和我一同仰头凝视,待花堪结升至最高空时,骤而迸裂绽放,化为一朵烟花开在了天际,将天空映的绚丽明亮,但即刻稍纵即逝,余晖落尽,在烟雨中消散。

他头也不回,声音骤冷,冰如雪山寒霜:“你不用费心赶我了,我现在走!”

“那……”他突然脸色大变,凶神恶煞的看着我,“那现在该算算我们的账了,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那,自己跑出来野?”

“多谢,不必了。”

“呃?”

从金香酒街穿过珠荷路时,忽然听到一阵敲锣打鼓,路人纷纷兴高采烈的朝声音来源跑去,我夹在人群里身不由己的被往前带去。

我一把松开半脸胡子,将袖子挽起,半脸胡子作势往前冲,我拦在他身前,掀起冲天豪气:“这是我们女人的恩怨!不准插手!”

“你的身体过于古怪,寻常阵法玄术皆感应不到。记着以后每天都戴,省的走丢了又要让人找个半死。”

他淡淡看去一眼:“只是入口被封了,挖通了就没事,下面是空的。”

就在这时,苍凉悠远的梵音骤响,穆向才跳出打斗圈,他面孔如玉般光洁,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左臂有着极为刺眼的殷红鲜血,一身冷然之气摄人心魄。他修长的右手食指微微弯曲,凑在苍白的唇边,音律如水泻云涌般流畅而出,五色音阶跳跃折转,高低起伏之间毫无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