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出门时还想着,今日若是议事结束的早,便约几个同僚出去喝喝花酒,吟诗作对一番。

毕竟伯府既然留下朝露给如姒,应该是要有所回应的。对此,濮家上下人人心里都知道,也都各为其主地预备着。

双蝉无法,只得折身回去将那红布又捡起来。

采菀顺手接了过来,听如姒话音里似乎带着几分活泼的揶揄笑意,不由又仔细看了两回那店铺的名字,心中猛然一跳:“姑娘,这是?”

虽不能算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却也震了震他——燕家人,真的那么好打发么?

用销售的理论来说,最佳说服对方的方式,首先要分析对方的需要,然后再提出自己的产品或理论,到底有什么样的优势或特性,能够给对方提供什么利益。

如姒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尽快平静下来,深呼吸了几次,反复跟自己说:

无数影视剧的经典场景瞬间涌上心头,这不是危机,就是jq!

“太太这样说,那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如姒含笑点了点头,“不拘有多少账本,多少东西,您只管叫人往月露居送来便是了。”从自己重生穿越到如今不过一个多月,而燕家的碾压式花样打脸秀更只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古代既没有网银账户又没有支付宝,池氏就算想转移财产做假账,也得有时间有能力才行。

如姒抿嘴一笑,向着朝露道:“这就是我们家濮老爷的出息,叫姐姐见笑了。”

朝露在濮家一天,池氏做什么都得掂量掂量了!

也顾不得怎么拆局了,连忙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便要去叫如妍。

这是燕萧的意思,与其去掰扯到底哪一夜是在哪里保住了清白,倒不如直接从濮家后院回去。

身着蟹青长衫的年轻人长身玉立,修眉星目,面容俊雅之中又带着将门子弟的英朗干练,微微含笑便自有卓然越众的风雅,正是如今京中公卿子弟当中名声响亮的燕二公子,燕萧。

这次濮家出事,可以说好巧不巧,选了对于池氏等人来讲最好的一个时机。因为桓宁伯府对外说的是伯夫人病情已缓,正在阖家和谐侍疾,实际上却是因为燕荣、燕葳兄弟与文氏姐妹的纠葛之间,二房与三房暗战的鸡飞狗跳。

采菀不好多说,只得一福,又回来给如姒解释。

但若说燕苧的婆家礼国公府或者桓宁伯府燕家这两处,邱妈妈已经在池氏到家之前就赶紧打发人去打听了,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

随后的纠缠与不堪,如姒其实头脑有些模糊了。但是在那铺天盖地的恐惧惊惶之中,莫名闪进她脑海的,是电影《变脸》里的桥段,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摸出了荷包里的剪刀,向着池朱圭的大腿根部猛刺而下,在那噗呲一声利刃入肉鲜血飞溅的同时猛力一扭,池朱圭仿佛杀猪一样的嚎叫瞬间响彻天际,而如姒跌跌撞撞地逃出房门。

于是如姒只预备了三件东西,虽然那个时候她完全没想到三件东西都用上了。

采菀想着池氏的气闷,也是一通笑,只不过对如姒也有些疑虑:“姑娘,您先前不是还要给老爷做个扇子套?老爷毕竟也是——”

又矫情了片刻,池翠柳终于顺着霜娥的话头下了台阶,叫霜娥去跟池氏说换房子的事情。若是先前如姒这样来说,别说她首先不会让步,就算会让步,也要去跟姑姑池氏撒娇诉苦。

燕萱随手接了茶盏,吹了吹热茶便放下了:“濮太太客气了。我送如姒回来,也是顺便看看她的闺房。一直听说如姒针绣好,自己的帐子都是自己做的。虽然有些意外濮家如何就能让嫡长女动手到这个地步,但学习一下如姒的女工也是好的。不知可还方便?”

随后才慢慢浮现笑意:“如姒,你果然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这回是荣儿吓着了你。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只能给你些小玩意儿补偿一二。将来若是在濮家叫人欺负了,只管打发人回家来说。”

中二燕六少爷这样的行动,只会要了文璎珞的命。若是如姒没机会阻止,那自然是没有强出头的道理。只不过适逢其会,那她也不吝啬于日行一善。

而池霜娥神色却是另一番怪异,几次偷偷望向如姒,似乎有什么想说,却一次也没张开口。如姒留意到了,但因着如姝也在车厢里,便没有正面开口去问。

不过,如姒低头抿了抿唇,心里却是无比庆幸。按照原主的记忆,燕萱是嫁进了英国公府楼家,可不是下嫁给名不见经传的什么陈捕头。她今天只是来一趟庙会而已,要是一天之内就能撞破燕家的两出jq,那也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

然而二人刚刚错身,燕荣便再度变了脸色,此刻再向什么方向逃走也是来不及了。只有如姒和采菀歇脚的大凉亭顶部又高又深。

言罢便当先去了。又甩下气势远远不足的翠柳,又是跺脚又是扭帕子。

翠柳陪笑道:“听说京城的姑娘们都有交换信物做手帕交的习惯,表妹你要不要跟我也来换个荷包做个交情的信物?“

诈我?再练十年吧!

欣赏半晌,刚要换下,便听门外双蝉声音:“大姑娘在吗?”

主仆二人又商量了几句有关池家子侄将来的动作,便听外头采蓝的声音:“姑娘,用舅爷给的料子的衣服做得了。”手里捧着一套新罗裙,正是用前日伯府寿宴之时,四舅老爷燕徖新送的玉色缎子做了一件短襦,水绿散花绫做了一条荷叶裙,样式虽然不甚复杂,但胜在颜色鲜亮,绫缎精美。

灵芝扁嘴,委委屈屈地道:“我娘,我娘说我笨,不该听姐姐的,应该听太太的。”

如姒想要再对采菀说几句敷衍的话,头疼却一阵阵好像过载的硬盘要冒烟,不由□□了一声,便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常太医更不客气:“这胎中积弱与失于调养,脉象上并非分辨不出的。不过小姐现下头脑伤势才是要紧的,若能大安,血亏宫寒之事,将养一两年也就好了。”言罢一拱手,便去外间开方子了。

。。。

被休回府,父亲濮雒大骂无用,继母池氏冷嘲热讽,如姒不言不语,沉默数日。直到石仁琅迎娶京兆尹之女消息传来,如姒投水自尽。采菀看着她绝望而单薄的身影被清澈的湖水淹没,想要拦住她却没有伸出手,最终一同赴池——不死又能如何?改嫁到淮州给五十岁的池家远亲做填房?还是给好色而巨富的石仲琅做妾?是否还不如归入这一池碧水?

“这个,”濮雒不由看了一眼燕衡夫妇,“将来你的婚事,由三将军三夫人周全,自然是好的。”

如姒也不解释太多,只扬眉一笑:“姻缘之事,人各有命。我只要老爷这一纸文书,想来当着衡舅父立下的字据,将来您是不会反悔的。”

被如姒当着燕衡等人这样说,濮雒并不像池氏一样习惯了打脸日常,还是脸上微微热了热,但也不敢发脾气,只得干咳了几声掩掩羞恼和尴尬:“咳咳,咳咳,这个,自然。”

“老爷都答应了?太太?”如姒看了一眼濮雒,又望了望池氏。

池氏看着濮雒手里捏着的那张供状清单,眼光不由在如姒手上那份又转了转:“大姑娘,您说的自然都使得,只是这单子……”

如姒闻言不由笑了:“太太,我信得过老爷为了官声门楣不会不认字据,却信不过太太的后宅手段。将来您若一时想起没有银子给如妍如姝十里红妆,一碗汤药下去要我的命,那即便不劳烦舅父表兄过来,咱们也能说道说道。”

便是燕衡和蔺澄月夫妻皆是经历风云生死无数,听如姒这样谈笑间自然流露出的破釜沉舟之意,也不由微微动容。

燕萧心里却是暗暗叫好,这位如姒表妹果然是人才。世间之事,除了那些蠢笨到连轻重南北也分不清的人是难以利害挟制之外,绝大多数人,越是自以为聪明,越有制衡胁迫的余地。

如姒现在显出随时都可以鱼死网破的决心,才会让池氏不敢轻举妄动。既然如姒并无意离开濮家、到旁处寄居,那么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份京兆衙门的供状,便是如姒护身的利器。

毕竟有些事情,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如姒拿住了这份供状并这些濮雒的字据,再加上以往那份有关池朱圭兽行的诉状,以后便是没有燕家的撑腰,池氏也再不敢碰她分毫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濮雒与池氏皆没什么再讨价还价的余地,如姒便拿出了早已拟好的文书,一式三份。濮雒签字画押,燕衡亲自作保。

这场以燕微嫁妆为核心的大型撕逼连续剧,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算是小小地告一段落。

濮雒和池氏虽然垂头丧气,却也不是没有庆幸的。到底池氏不用被休,濮家的名声暂时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送走了燕家人的如姒,则兴致勃勃地在月露居里开始策划穿越人生的下一阶段:“采菀,陪我去买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