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秋堂里一片鸦雀无声的寂静,松烟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已经不想去看雪芽云雾几个的表情,只想回到拔步床上去,今天都不要再见人了。

澄心在窗外说道,“是我,澄心。”

松烟笑一笑,正要回答,听到亭子后有人的脚步声传过来,她的话稍稍顿住,便听到有男子远远地叫道,“道长留步!”

吴嬷嬷听她也说了话,便睁开眼睛看向这两人,见翠缕红缨都是十分关切地想知道故人旧况,与当年分别时并无太多不同,终于叹了口气,慢吞吞开口说道,“殿下还是老样子,今日若是见到了,你们就知道了,连玉制的钗环都不戴了。”

何海清正隐在拐角处,窥视着楼下动静,从燕芙蓉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像蝶翅一样舞动。何海清忽然放下了手,转过头来看她,燕芙蓉这才回过神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云雾感激地看了吴嬷嬷一眼,方才那茶水便是她吩咐小丫鬟泡的。松烟笑道,“虽说如此,也不必委屈了您。”

松烟自玉阳公主过府后,终于听他再问了一次自己是否居心不良,便连忙抓住机会,说道,“侯爷,我什么都不求!”

她一时失神,仰着头看着邵鼎的眼睛愣愣想道,原来这就是小姐话本里所说的,目若流星。

甘露不自觉地在受了伤的右手上抚了抚,小丫鬟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注意到的模样,笑着说道,“干妈就把这药送来给我,让我若是受伤了便擦一擦。今日见到姐姐受了伤,这药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转身便走,邵英连忙迈着小腿要跟上,受了伤的右脚却一软,好在松烟就站在一旁,连忙扶住了他。松烟见邵英仍然一声痛也不叫,心疼不已,大着胆子向邵鼎说道,“侯爷,不然让世子休息一日吧。”

甘露说完,便上前骑在了仆妇肩膀上,雪芽云雾紧紧拉着松烟,使她动弹不得,看着甘露摇摇晃晃地被抬离了地面。甘露面色苍白地抓住了屋檐,小臂勉强向里伸进去,一边说道,“世子?能抓住我的手吗?”

雨花被她的眼神一看,便急忙躲躲闪闪地避开。松烟拉长着声音说道,“果然没事——”

少女说道,“我怎的不知道?这位姐姐不小心弄洒了祭酒的老君眉,可我还听百寿说了,监丞给了你整整十两银子,足够买四两老君眉了。我看你这粉彩罐子里恐怕装不下四两茶叶吧。”

燕芙蓉被陌生的男声吓到了,睁开眼来见一个穿着小厮衣服有些眼熟的青年正担忧地看着她。她猛地清醒过来抱着被子向床里退了退,昨晚的记忆很快涌入了脑海,回想起来眼前这人是从前她求母亲送给表哥差遣的两个小厮之一,叫做澄心的,燕芙蓉微微放松下来,羞恼地说道,“澄心,你进来做什么?”

松烟听他反问自己,却不由傻了眼,刚才混杂着愧疚怜惜的心情眨眼便不见了,她涨红着脸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燕芙蓉见天色已晚,学生都已下学,韩友青逆着人群到了国子监深处,便问道,“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玉阳长公主停下脚步,摇摇头诚恳说道,“并非如此,五郎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正是因为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才更不能要求你把定远侯府历代尽忠职守组建的征北军拱手让出去。”

雪芽领命去了,松烟放下心来,这才发现玉阳出去了,房间里便留下了正默默喝茶的邵鼎与自己。若是半句话不说,似乎有些尴尬,松烟便涨红着脸憋了半天,说道,“侯爷,今日无事?”

雾儿见她没有怪罪,暗自松了口气,侧身站到一边去,偷偷的打量了雪芽与云雾的神色,见两人似乎把这事揭了过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不知怎的,这事虽然告了一段落,雾儿却觉得心里愈发的憋屈。

周正家的摇了摇头,“侯爷不许人靠近花厅,花厅与内院垂花门直通的夹道也派自己的人守着。不知道侯爷与那韩友青什么时候走的。夫人约有一个时辰回了正秋堂,想必侯爷与韩友青也是这时候回去的。”

松烟闭上嘴,不解地看向燕芙蓉,韩友青见她果然不再说,眼底隐隐有些怒气。燕芙蓉看着韩友青的背影说道,“友青少爷,我知道您心里只有一个人,不敢妄想取代她,只求常伴您左右,便心满意足了。”

燕芙蓉顾不得听他们两个说什么,提着裙子便进了花厅,邵鼎将目光移向松烟,看了片刻。松烟在他的目光下有些不适应,微微低下头。松烟今日梳着家常的发髻,低着头站在邵鼎面前,邵鼎只看到她黑鸦鸦的头发上簪着一支玉钗,一朵小小的鹅黄栀子。他说道,“原来如此,看来夫人昨日所说,她仰慕韩友青之事竟是真的。”

韩友青有些摸不着头脑,拿着帖子到了东侧门,这次是两个亲兵护卫门前,另有四个小厮。除此以外,门前不远处站着几个眼巴巴地看着府内的人,旁边还有几顶四品官以上才能坐的红呢小轿等在一旁。韩友青到了门前,正有一个人缠着一个小厮,说道,“我确有要事要见侯爷,难得侯爷今日不在城外大营,还请通融一二……”

松烟不知道他为何提起,只好跟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邵鼎走到窗前,继续说道,“定远侯府直到十年前,羌容人破城犯上,都没有哪一代定远侯如我一般,连妻儿都护不住的。”

雪芽在一旁拉了她一下,见她不理,只好向甘露和雨花无奈地笑了笑,跟着她出门去。见她二人出了门,雨花向甘露说道,”整日里仗着自己姐姐在老夫人面前得意,便在咱们几个里充高个儿。“

松烟随便捡了一个吃,便问道,“松烟回来了吗?”

清歌也不恼,只说道,“这凤沼城虽然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有官职在身,国子监丞韩大人也不能算是默默无名之辈。”

燕芙蓉自幼因为容貌出众,对别人的注视早已习惯,此时又急于赶路到韩友青家中所处的朝阳坊,便默默低头赶路,却不知道自己已落入有心人眼中。

周正家的沿着游廊走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景色。往日里松烟处置事务,多是在正秋堂一进的倒座房里,几位内院仆妇除了邵鼎与燕芙蓉新婚时进过正秋堂二进院子,已是许久未来了。正厅里,周正家的进了门,规规矩矩向正座上的松烟行礼,这才站起来,快速看了松烟一眼。

曹慧中眼神一动,说道,“怎么,她有病?”

邵鼎奇怪的看了齐先生一眼,却并不敷衍,思考片刻后说道,“曹小姐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想来也只是想和夫人交好吧。”

松烟只想着等那人来了,说不定自己一会儿就回去自己身体里了,便不肯喝这燕窝。几个丫鬟正在苦劝,搀着松烟身体的雪芽来了。

云雾听了,连忙提着裙子跑回去。

燕芙蓉便答应了。

燕芙蓉摇了摇头,松烟又问道,“您想不想看看小公子?”

邵鼎道,“还未定时日。”

曹妈妈私下里常常说,在燕府,再没看见比侯爷对自己妻子更好的男人了。

小丫鬟道,“小姐在房间里听了,就说她的一辈子已经注定这样了,不能让皖香也这么糊里糊涂的白白嫁了。”

松烟迷迷糊糊的被一路带来,已经听人说了小姐不见了,只是身上的伤疼痛难忍,跪在地上两眼发黑,勉强支撑着回答道,“婢女不知道。”

燕夫人点了点头,对燕芙蓉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娘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