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在屋顶坐了起来,看着眼前沉寂在黑暗中的紫阳侯府,目光越的晦涩,身周逐渐环绕起一层森然气息,手无意识的轻抚着腕上的那只不同于寻常的镯子,心里想的却是她娘亲遗留在侯府的那一只似乎很重要的玉镯,也不知正被放置在何处。

莫北轻嗤一声,那小眼神要多鄙夷就有多鄙夷,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还挪远了些一副怕被传染了的模样,并骂一句“你魔怔了吧!”

唔,虱子?跳蚤?

不过这楚黄两家的婚约现在可是让整个侯府都不得安宁,府里适龄待嫁的姑娘足有四位,却哪位也不愿意嫁给黄公子,危机之下倒是难得有志一同的齐齐想到了那位早就已经被几乎与逐出楚家没差别的三姑娘。

出门,右拐,径直朝着后山走去。

云瑶不禁莞尔,仔细一想却也觉得他所说并非没有道理。虽然她在苏家也饱受欺凌,但苏家与侯府内院相比,不必去亲身经历就完全能想象得到那绝对是要简单得多了。她若留在侯府,说不定就连借尸还魂的机会都没有。

时近傍晚,太阳已到了天边,阳光照在身上也没了多少热度,初春的风吹到人身上,寒泠泠的,让人禁不住的打几个冷颤,拢拢衣衫,缩一缩脖子,以此来减少身体温度的流失。

一句话短短五个字,直接噎得慕公子连呼吸都为之一窒,想到先前在镜月湖中生的事儿,在烦恼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笑。

当朝四皇子,生母乃是紫阳侯府的嫡出二小姐楚嫣然,也就是她父亲楚明旭的亲妹子,她的亲姑姑。

“阿嚏!”

都是那些人,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毁了她一生的老不死!

之后的声音全部被狠狠压制回收在了喉咙里,那人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一大一小两人,只觉得从脚底板直窜起了一阵凉,让他生生打了个冷颤,又瞪了瞪眼,然后很没骨气的身子往旁边挪了过去,给让出了一个位置。

他显然是忘记了曾经两次爬墙,被两次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事儿,现在的他唯有满腔愤怒,当即就冲着慕秋白骂了起来。

云瑶摸了摸下巴,并没有因为他的出声而移开视线,继续打量探究,直到剑铭被她看得脸上的温柔笑容都快要僵硬龟裂的时候,才轻扬了眉梢,笑眯眯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

“那个贱人!”

云瑶清楚的看到师父的表情虽严肃可耳根却微微泛着红,同时也看到他在师父的这话之后忽然间黯淡,不过转瞬间却又扬起了笑容,朝着她无比温柔还有那么点点讨好的笑,就连扒拉在他身上的不下来的慕小白都扭过了脖子,朝她不断的眨眼睛,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张嘴对她无声的说着什么。

本是要往旁边院落去的男子见状当即脚步一偏,转了个方向。

“哦?那死丫头竟是与隔壁走得这般近?”苏怀远眼睛一亮,似想起了什么,面上微微露出了些许淫邪之色。

而且,关于拜师这件事,她也不想偷偷摸摸的,搞得好像她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苏鸢听着祖母的责怪,也不觉得畏惧或难过,反而吐了下舌头,那模样看着甚是娇憨,之后她又嘟起小嘴,不满的轻哼了一声,说道“反正我看那死丫头就是不喜欢嘛,在我家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以前还会干点儿小活,现在倒是一点儿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前些时候还把大哥打成那副模样。祖母,您可不能再不管她了。不过她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有本事就再不要回来了!”

慕小公子趴在那里蹬了两下腿,然后扭了下脖子转过脸来看她,那眼神真正是幽怨得像是被抛弃被蹂躏被践踏了一般,又哼哼唧唧的说道“可不是么!前日就是五月十五,却全被你昏睡过去了,亏得本公子早早的就做了准备,想要跟你出去好好的玩个痛快,结果呢?你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公子当朋友?我分明与你说好的,你却转头就给忘了,还弄出了那许多事儿,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他忽然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有响动,当即眼睛一亮连忙转过了身,看到已经自己在床上坐起的云瑶时,脸上的所有郁闷忧伤在刹那间一扫而光,桃花眼闪啊闪的站起冲进屋里,直冲到她面前对着她笑得两排牙齿闪闪亮,张嘴便是连珠而“瑶瑶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你是不是又身体不好昏迷了过去,你看外面的太阳,早已经半天高,你不醒来,本公子很寂寞很无聊很担心你的伤啊!怎样怎样,现在身体可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有任何不舒服的你都一定要说啊,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说了就能及时的给你治疗,可千万别客气!”

他的喊叫声也惊动了就在旁边院子的慕云,忙走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那只小老虎从婆子的手上跳了出来,甩甩身子蓬松起一身的毛,而她的宝贝儿子正捧着手吹气,小脸进皱泫然欲泣梨花带雨。

这哨声传到这里已经十分低弱,但他还是清楚的听到了,独属于他和瑶瑶之间联络的信号,三短一长,表示的是……

他被噎了下,随后轻笑一声,伸出手来想摸她的脑袋,这亲昵的动作却让她很不习惯,在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就脑袋一偏闪躲了过去,好看的两条眉毛轻轻蹙着,似乎很是嫌弃。

这男人确实是长得好看,且一身的气质尊贵气势不俗,想来定是位高权重的尊贵大人物,不过云瑶看着他却微微迟疑,似乎觉得这男人长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现在这个状况,她就算是想要不顾身后山洞里的凤元翊自己去逃命,都已经做不到了。果然是一时的良心作祟却害了自己的小命,她就不该出那个手去救人,还自以为的将其当成了一个雇佣任务,人家都没有给任何佣金呢,连定金都没有!

话落,他又忽然窜了出去,身旁两个大人都来不及伸手阻拦,就已经窜入到了尸体堆中,则在那肿胀的不成人形还浑身黑面容狰狞的尸体堆中不停转圈,着急慌忙的喊着“快快,快找找,瑶瑶会不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生了什么事?啊啊啊……”

她现在什么都帮不了他,能做的就是等待,也不让外面的任何东西接近打搅了他。

那猛虎一口撕咬下大块血肉之后竟是在此张嘴朝它咬了过去,一声虎啸震天,带着无尽的凶煞和不容挑衅的王者之气,隐约还有着一丝悲沧。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咆哮响彻天际,并伴随着激烈的碰撞声响,翻滚起的烟尘甚至是飘散到了这里,云瑶脸色一变,当即将坐在洞口的凤元翊拉回到了山洞里面,在突然暗下的空间里,她蹲在他旁边轻蹙眉,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不知为何,他的目光总让她有一种诡异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正在对他做着什么人神共愤天怒人怨的恶作事,小心肝轻颤,莫名的心虚。

他本就千里奔波躲避追杀又受伤不轻而虚弱,又是溺水又是逃窜又是杀人更给他的虚弱身子雪上加霜,现在又与此目前并不是他能对付的人正面对战而受伤更重,竟是想要躲避一下都不能了。

有人低头看一眼脚边刚才还跟他们一样鲜活,转瞬间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扑倒在那儿的同伴,心头忽然就泛起了一个念头,“死定了”。

他们折身返回,血腥味更浓,很快他们就见到了第一具尸体,从头顶落下的月光斑驳,照在那被一刀抹喉的尸体上,也照在他们起了波澜的双眼。

云瑶坐在高高的树丫之上,身子隐藏进茂盛的树冠之中,双眼在黑暗中散着森冷的光芒,警惕的注意着下方周围的任何不寻常响动。在她旁边,相距绝不会查过半米的另一个枝桠上,坐着另一个小小的身影,皎洁月光透过枝叶照拂在他身上,他的神情比月光更凉,脸上纵横的伤口和青肿的淤痕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狰狞,幽冷如鬼一般。

眼一睁开,她就看到了那摇摇晃晃站不大稳的在太阳底下铺晒衣服的单薄背影,顿时扯着嘴角从额头挂下满脸的黑线。

这是哪家公子落水飘到了这里?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也难为你们一路从京城逃到了这里竟还没有死绝,不过也到此为止了。给我杀!”

苏老夫人不禁为之一窒,似乎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并注意到了云瑶的巨大变化,这变化的巨大,让她在意识到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看着云瑶也忽然觉得陌生,似乎一直到现在,她才现她那个曾经面黄肌瘦的外孙女竟长成了这般白嫩细腻的模样,简直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冷哼一声,不客气的伸筷子自己夹了一大块肉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无视慕小公子在旁边的横眉瞪眼,而慕云坐在旁边看着,看到自家儿子那无比鲜活的模样,看向云瑶的目光也跟着柔和了一点,亲自夹了些鱼肉到云瑶的碗里,说道“你若愿意,往后也可以时常到这儿来用餐。”

那一夜,有白衣女子如飞仙天降,击退了狼群,解救了被困在大树上的两个小孩,并将他们带出山林拎进屋里二话不说就将他们两扔进了滚烫得能将人皮肤都给烫去的浴桶之中。

再看他的脸上,也是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乌青甚至还有一道细小的血痕横亘在他左边脸颊之上。他一手在撞青了的眼角狠狠揉着,龇牙咧嘴的连连抽气,露出的手背上也有些不大不小的伤口,看那伤口痕迹应该是被林子里的锋利草叶给不慎拉伤了。

慕小公子抽搐般的蹬了蹬腿,翻着白眼问道“你会做什么?”

慕小公子看着她抽了抽嘴角,好不容易才忍住抡圆了胳膊扑过去将她暴揍一顿的冲动,然后竟还奇迹般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笑眯眯看着她说道“瑶瑶,我到今天才知道你那天揍完了苏青亦那小子之后又把来找你算账的苏夫人也给教训一并了,这么要紧的事情,你怎么竟都没有跟我提起呢?真正是太过分了啊,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所有的心思都不过是转瞬即逝,实际上在旁边的人看来,她在手中竹签刺中那婆子咽喉而断裂之后几乎没任何的停顿,只紧握着已经折断的竹签继续往前狠刺了过去。

那被踢中了侧脸倒在地上的,竟已昏迷了过去,那被折断了手腕的正躺倒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哀嚎,两人谁都不可能再过来挡到他的前面。

通过这几天的不断练习,他已经能很熟练的完成这几个动作了,再不会生一头从墙上栽落下去的意外。

云瑶双手环胸,安静的听着,连一点表情都欠缺,只是视线在他的包子脸上扫了扫,眸子微微眯起一点,好像划过了一丝幽幽如饿狼般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