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暗下,花灯初上,人鸟归栖,白雪纷飞。客栈的房间点了一个火盆,开着一扇窗,雪花扑簌簌地随风卷过窗台,很快便融化不见。成德闷了一口酒,静静看着这情景,忍不住想起了京城中的阿玛和额娘,想起了上一世的挚友这一世的恩师顾贞观,想起了日渐稳重的荔轩,以及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回荡在胸口醒来却不在身边的人。

京城里如今这般悲欢离合于成德来说已经成为渐渐远去的昨日,现下他已在陈汝信的护送下来到杭州,陈汝信不愧江湖人士,爽利地将成德送到杭州柳泉居只住了一晚便告辞离开。

这一日,玄烨下朝,成德跟着他回了乾清宫,进了正殿成德便一言不发兀自往内殿走。其他随从很有默契地止步于殿门外并没有跟进来,就连李德全也因看出皇上和纳兰公子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没敢跟进来。

内殿里,刚刚还在窗前拥吻的两人如今已经倒落在帷帐里,玄烨拉着成德有些急切地在拉成德的衣襟,而他自己的盘扣已被成德灵活的手指解开了两颗。玄烨有些气血上涌满面通红,瞧着倒像是有些羞涩。而成德已不止是脸红,而是浑身都泛起粉色的潮红,尤其是胸前两点,不过被玄烨的手指轻轻拂过,竟立刻挺立了起来。

成德应下,不舍地拜别父母,便随着传旨公公蹬车入宫去了。

他的拳头不是很有力,但也并不是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文弱好欺。我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碰触他,自然也毫不相让地与他动了手。

“这天下想和皇上好的人那么多,少我一个又能怎样?”这话成德想也没想便直接说了出来,他昂头看着玄烨,蓄着水汽的眸子看得玄烨心中一疼。

直到一个时辰后,那两人复又回到厅里,玄烨面上竟还残留着没有退去的怒痕。成德不便开口,只不断担忧地望向玄烨。

玄烨虽然坐在椅子里,眼前却一刻也没有离开成德。他对自己受的伤浑不在意,反而担心成德因为听说他有了孩子,从此不再理他,但玄烨看了一会儿似乎看出成德的心思,趁成德拿锦帕蘸药酒为他蘸伤的时候,悄声道:“我只是做戏,你不要自责!”

这怎么行!再说因着自己心里已经装了成德,而两人如今还不冷不热着,要是成德因此生他的气从此不再理他了,那可如何是好!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次皇祖母这份好心自己都不能受了。

成德扭头,直直对上了玄烨如狼似虎的眼神。

玄烨点点头,就像怕成德会跑了一样,一把抓住成德的手,紧紧地攥住。

玄烨就在教场边儿上一直坐到午膳时分,才拉着成德一起回了乾清宫。以往两人用膳都是各自分食,今儿个也不知玄烨发得什么疯,非要成德陪着他吃才行,成德拗不过他,只好跟着一起进了乾清宫正殿。

曹寅见皇上走了,赶紧哧溜钻了进来。其实他昨个晚上也来过,但被李公公给挡了回去,说皇上在纳兰公子这儿睡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听说皇上和纳兰公子睡,自然没多想,只是这几日他和成德一起学史,越看越着迷,那会儿又遇到了一个不懂的问题被卡着正不上不下,难受得要命,好不容易盼着皇上走了,赶紧趁机溜过来了。

玄烨终于看到成德那清丽绝伦的面容,几日来积压于心的各种烦恼顿时一扫而空。笑容不自觉便浮上唇边,几步走到案前,道:“在写什么?”

玄烨也看向成德,道:“朕都不知道,你还会弹琴!正巧朕也想学学音律,不如,你也一并教了朕吧?”

若他真的对自己生了情,这般拘着自己绑着自己倒也能解释得通!毕竟自己上一世对荔轩的纠缠大抵也不过如此。可玄烨又似乎并非如此,这便是成德的心结所在。

是夜,雷雨越发地大了。一道道闪电像要将天空撕裂般接踵而至。雷声滚滚炸开,声声巨响响在头顶,仿佛连大地都在跟着震颤。

要说成德看过水利方面的杂记那是不假,可他刚刚写出来的却绝对不是那几本杂记上的什么土方,那是成德上一世从明珠那里看过的水患治略,是上一世明珠在康熙六年亲自治理过黄河水患后写下的心得。

“长期低热?他为什么会长期低热?”

曹寅这才回头看去,这才看见皇上已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裕亲王,忙慌乱行礼,一手还抱着从成德那里刚抢来的蝴蝶风筝。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惹皇上生气了?”

成德平时是多么重洁的一个人,如今袖口上却还沾着没来得及擦去的墨汁,可见他这几天是何等上心。看着这样的成德,玄烨心中不其然涌起一股暖意。

曹寅以前可不知道成德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会儿见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被成德四两拨千斤似的扔出擂台,早就兴奋得小脸放光,更是觉得这回这个师父自己可是拜对人了呢。

“嗯?”玄烨挑眉,却放开了成德的手,笑道:“大宝,你看看你,咱们都是男人,你和我洗个澡连衣服都不肯脱,你难得还怕被我看了身子?”

李德全挑帘子退出去,玄烨也站起身,踱到成德身后,站了一会儿,见成德不理他,便重重咳了一声。

李德全一路带着人去到御膳房,安排妥当再折返回来已是一刻钟之后。他见成德面沉如水,便将事先准备好的那一肚子攀谈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安分守己地带着成德去见康熙。

明珠只好再次跪了下来。

不知为何,明明成德说的也是他心里想得,可是此刻他却不怎么想点头。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却又不清楚具体缺得是什么。玄烨皱眉想了片刻,终不得要领,只好点头道:“嗯!我答应你!”

两人这边‘眉来眼去’时,观耕台低下已有人将更牛和犁车准备停当,玄烨也不废话,让成德为他扶犁,他则各取三粒种子放入犁槽又拿着牛鞭轻轻抽了三下牛股,那牛向前拉动起来,直到更完一畦,才算礼成。

成德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提督九门步军巡抚营副统领佟国刚。此人乃玄烨生母佟皇后亲兄,实属保皇一派,平日便最看不得鳌拜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如今他来了,只怕这号称鳌中堂外甥的人要遭殃了。

“你跪什么?”玄烨没好气儿地瞪他一眼,“起来!”

玄烨却一把抓住祖母的手,红着眼圈昂头看了过去,“皇祖母,玄烨今天想听您的实话!五岁那年,容若到底被送到哪儿了?”

柳泉居分号,顶层雅间内。

玄烨随便报了个黄公子成公子就拉着成德上台了。玄烨和成德联手,解个把灯谜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没一会儿,台下已经响起阵阵喝彩声,眼见着就到最后一题,台下突然传来一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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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吗?”成德有些尴尬,片刻,才强笑道:“既然他不故情义,离你而去,这样的人便不配做你的朋友,公子何不将他忘了,这样苦苦寻找又是何必?”

惠芷今年已十六岁,被小侄女撒娇有些哭笑不得,点着嘉懿额头笑骂:“多大了,怎么还这般矫情?就不怕我大嫂子回头教训你?”

想到此,成德不免又想起前世父亲身在庙堂如履薄冰,每日机关算尽所求得不过是保全一家老小性命无忧而已。而自己那时候还偏偏厌恶朝堂污秽,不肯就职帮他,只守着一个侍卫头衔直到病逝。现在回想起来,心中自责不必言说,只望这一世好好孝顺父母,弥补前世遗憾。

明珠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点头,抱起成德出了皇宫。

马车颠颠簸簸很快到得皇宫。陈廷敬领着成德直奔慈宁宫,将成德交给慈宁宫的宫女太监看着,才转拜太后。

孙氏这会儿已装模作样地喝问起人来,说什么‘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劳动容若做这种活儿’,跪了一地人却没人吭声,孙氏就开始发起飙了。

而前天听伺候三阿哥的小厮私底下议论,说三阿哥对那容若好得不得了,两人不但白天形影不离,就连晚上洗澡都要拉着他一起洗,要不是两人现在不住一间房了,恐怕早就好得睡一个被窝,穿一条裤子了。

成德静静地看了玄烨一会儿,便轻轻拉起他的手,柔声劝道:“阿哥,不要生气了,好么?陈师傅也是为你好,他检查你阅读的书籍,也说明他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

玄烨十分高兴,晚间便拉着成德一起坐在他的屋子里把玩那些小玩意儿。成德看看时间已近亥时,便劝着他上床睡觉。玄烨可还记着对成德的惩罚,便拉着他给自己讲故事。

因有了轮椅,这两天成德便多是陪着玄烨在院子里玩耍。这院子里有一棵百年古松,阳春时节正是蜕旧枝呈新绿的时候,枝繁叶茂,绿荫丛丛。

不待南怀仁回答,明珠却已笑道:“如何奴才猜得没错,此物应叫八音琴。”

“儿子记住了,阿玛放心吧!”

“阿哥等等!”说话之人正是跑得满头是汗的宝荣,宝荣气喘吁吁地跑到玄烨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三阿哥恕罪!此女乃是舍妹,她年幼不懂事,看到天上飞着风筝偏要跑来看个究竟,奴才一时没看住,让她冲撞了阿哥,请阿哥万万恕罪!”

不过,这事最后也确实演变成了孩童之间的打闹。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玄烨的启发,不到三岁的小荔轩见玄烨吃糖葫芦吃得欢,也吵着要吃糖葫芦。还有样学样地扑到成德身上去人家嘴里抢山楂吃。

彩色风筝,映着暖黄色的灯芒,为这间卧室增添了一笔炫彩,就好像这本应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