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王摇头道:“我这几天,一直头疼的很,不敢多饮。你还是找别人喝去吧!”

张骞对围观的人众微微一笑,许多人叫道:“天使笑了!”竟然跟着微笑。张骞见众人如此的可爱,心中感动,对众人说道:“各位父老兄弟,我------我-----”他一时不知如何对众人说。但是街上的人众沸腾了!有人高叫:“天使说话了!”有人高呼:“静一静!静一静!听天使说话!”马上街上安静了下来。

这齐眉儿女王对着匈奴人灿然一笑,更引得匈奴人海啸一般的欢呼,许多人只觉得在这寒风凛冽的荒野上心中暖洋洋的,非常舒服,只想坐下来,只为看着她淡淡笑容、明媚眼眸。张骞等也是心旌摇荡,周伯等人自觉自己心如古井,如今也是心头鹿撞。

嫣然公主走近菊不疑,笑道:“你变的戏法真好玩。教教我,好不好?”别人只当她是小女孩的好奇话,没怎么在意,菊不疑却是大吃一惊。他看着公主,见她笑嘻嘻的,不知道她是真的看出来了什么,还是碰巧。遂对她笑笑。他不知道这小姑娘虽然是个北地胭脂,却是汉人乳母养大,那乳母又是个老儒的女儿,跟着父亲读了不少的诗书;后来又嫁于一个儒生,与儒生琴瑟和鸣,又读了一些书,却在匈奴入侵之时,刚刚生下一个孩子,一家三口被抓住,儒生耐不住饥寒,一命呜呼,孩子被眼睁睁的扔入山谷,女子伤心欲绝,却被掠入匈奴;焉耆王阏氏见这女人落落大方,不像一般女人或胆小如鼠,或粗鄙不堪,一番交谈,她竟然是见识不凡,就留在身边,恰好阏氏也在这时产下一女,这汉女又学过几天医术,伺候的阏氏身体很快康复,阏氏见她能干,就把女儿交予她带看。这汉女把这匈奴小公主当做自己亲生,把自己记得的所有诗书,在公主刚会咿呀学语的时候,就教她记背,稍大些,就教她写字认字。焉耆王和阏氏虽然对女儿学习汉文不以为然,也是一笑置之。谁知这小公主却是聪明绝伦,什么文章都是一学即会,这汉女乃是一个穷乡寒儒的女儿,丈夫也没有多少书,所以会的也不过是那么几本常见的书,可就教不了小公主了。有一年焉耆王拜见老单于老上稽粥的阏氏,这阏氏是汉室的公主,一见之下,十分喜欢这女孩,就把嫣然公主带在身边,这汉公主跟那汉女又不同,可以说当时能够看得到的书,她都能见到,身边还有很多的书籍,阏氏眼界高,学识自是不凡。嫣然跟着阏氏又学了汉地的大量典籍,同时阏氏身边还有很多的汉人,虽然都是宦者,却是各个都是人精,给她说了许多的汉家故事,包括很多的宫中秘事。这焉耆王的小公主虽然没有到过汉地,对汉家的事情可是一点也不陌生。菊不疑的戏法可以瞒过别人,她一见之下,略一思索,就知道是咋回事了,倒并不是她看出了什么。因为她在阏氏身边时,有很多的宦者,所以见到菊不疑感觉很亲切,才让他教自己。菊不疑哪知道这些,被惊得满手的汗。

众人暗暗担心,怕焉耆王动怒,但看张骞神色自若,左手持着节仗,赤红的节旄在这绿色的大草原上,火一样耀眼,也都静下心来。

甘父等人也对王仲的箭法称奇,各人自忖,自己也未必做得到。

去年角抵大会结束后,在期门皇帝赐见,远远地在城楼上见了一面,皇帝竟然记住了他!皇帝的记忆力惊人的很。大个和群臣暗暗佩服。

天马来兮从西极,

河边胖子的的一对榾柮各重二十斤,在力量上他还没有吃过亏,今天见梅不平一上场噼里啪啦,就把黑龙揍翻,心中不服。他也没有向单于磕头,是二话不说,抡榾柮就砸。梅不平心说,小子,你以为爷爷怕你?是举棍磕上榾柮,“当”的声刺耳的响声,这个胖子看着厚道,心里憋着坏,他右手打榾柮砸下,左手的榾柮跟着砸下,又是“当”的一声震响。梅不平,虎口生疼,两膀发酸。胖子咯咯一笑,右手的榾柮再次落下。简短捷说,一上场胖子就好像打铁的一样,两手轮番挥出,两只榾柮不停地砸在梅不平的棍上,梅不平竟然没有还手的机会。看的汉人心惊肉跳,匈奴人一片声的叫好,张骞看右贤王兴奋地脸色发绿,声音发抖,又是急,又是气。他感觉到自己比上场比武的人都紧张、难过。

梅不平急中生智,在胖子又一榾柮砸下的时候,左手突然松开,只有右手握着大棍,榾柮砸在棍上,“刺啦”滑了下去,胖子巨大的身躯一头栽向梅不平的怀里,梅不平侧身滑开,一脚踢在胖子的腿上,然后提棍上前,大喝一声向胖子砸下。胖子被梅不平晃了那么一下,差点摔倒,也是他久经战阵,向前一踉跄,马上稳住下盘,两个榾柮顺势提起,回身迎向梅不平,梅不平的棍砸在榾柮上,“砰”的弹起,梅不平也是得理不饶人,大棍不停地砸下,一连十几棍,砸的胖子呼呼大喘,直翻白眼。二人如此你来我往,都是累的够呛,一个砸不动了,一个两臂难以举起。天色可是已经暗下来了。

张骞对右贤王说:“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比。”右贤王起身来到北面的高台上,和单于说了几句,单于又喊过左贤王,吩咐左贤王。左贤王高喝:“住手!”台上二人分开,站住,都是呼呼喘气。

左贤王高声说道:“今天天色已晚,双方回去休养,明日继续比试。”人众纷纷散开。

张骞和众人回到鱼仲的帐幕,把周伯的尸身用清水擦洗干净,用丝线缝合到一块,鱼仲拿出一张完好的马皮裹上,撒上香料,放在帐幕中间。众人想到周伯惨死,心中难过,菊不疑唱起了灵歌,众人跟着相和。张骞取出他的洞箫,梅不平拿出桐琴,兰不开的是陶埙,竹不直的是竹笛,轩辕铜缇,北门客,暴卯以脚击地,众人也不合着节拍,各人吹奏各人的心曲。菊不疑唱: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是战国时楚国大夫屈原为纪念楚国在沙场战死的勇士,写下的哀歌,是楚地人们表达对战死亲人哀思时习惯唱的。

歌声凄切,鱼仲等人虽然并不熟悉周伯,亲眼见到周伯的视死如归,如今听到菊不疑极富情感的歌唱,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惆怅,心酸,忍不住都是热泪滚滚。张骞想到周伯一路上像个大哥一样的悉心照顾,他的侠义刚烈,如今天人永隔,悲伤莫名;又一想到身边的这几个兄弟,明天不知道谁又将牺牲,更是难受。

轩辕铜缇叫道:“鱼大哥,你的好酒怎么不舍得端上来?兄弟们都是又渴又饿。快快上酒!”另外几个人都是齐声要酒。

鱼仲擦干眼泪,喝叫奴仆端酒上菜。

一袋酒很快喝干了,张骞对众人说道:“这样的比武简直是无辜杀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们几人还是赶快离开的是。我们不需要这样无聊的比武,我们汉天子也不在乎汉朝和匈奴比武的胜败!”

北门客对张骞说:“天使大人,您以为我们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以为我们四大剑客是怎样的人?”

“周伯先生当然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豪杰!是满腔热血的奇男子!你们诸位都是这样的人。”

北门客摇摇头,说:“您错了!”

“错了?难道不是?”

“您觉得我大哥有多大年龄?”暴卯忽然问了句奇怪的话。

兰不开说:“他最少也应该有五十岁了吧?”

竹不直说:“我想应该有六十不止。”

北门客一直摇头,暴卯和轩辕铜缇默不作声。

北门客说:“你们肯定猜不准。我大哥只有三十九岁!”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摇头,不敢相信那样一个须眉皆白,满脸皱纹的人只有三十多岁?

北门客惨然一笑:“都以为我们是快意恩仇的侠客,是奇男子。”他摇摇头,“我们什么都不是。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人,是自以为是的混蛋,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我等是无君无父无后之人:无君者,睚眦之仇必报,眼中没有国法、没有官府,是为无君;一诺杀人,置父母于绝地,陷于牢狱,甚至族诛,是之无父;我杀人,人亦杀我,杀不了我,也必置我于有家不能回,子之于我是无父,我之于子,是无子。我大哥七岁学刀,九岁杀人,只因为当地的富豪放出恶狗咬了我等三人,大哥宰狗杀人,我我等报了仇;那一年我七岁。”“我五岁。”暴卯说。“我也是九岁。我们跟着大哥练起了刀。”轩辕铜缇说。“我大哥号称楚地秦舞阳。十三岁,独自前往江陵,潜入当地大豪黄叔的家中,杀了黄叔一家二十六人,包括十三个黄叔请来保护他的侠客,只因为黄叔杀了一个家奴,并霸占了他的妻子;二十岁,楚地已经没有人敢于挑战周伯。他这一年成了楚王的座上客。三年前,楚王命我等四人护送楚王进贡的财宝上长安,走到颍川郡上蔡的一座黑松林,一人独骑,射了五箭,杀了五人!箭箭毙命!大哥大怒,拼命追赶。”

“你们上当了!”菊不疑说。

“是。我们四人分头包抄,要把此人生擒活捉。但是,他在树林中消失了!等到我们回到停车的地方,只见一地都是死人!我们的三十个仆人没有一个逃脱的,仍然是箭箭毙命!大哥带我们找颖阳郡,报告楚王,没有人相信在周伯的眼皮底下有个人单人独骑杀了数十人,劫了财宝,全身而退!如此惊天大案,一定要有人顶着,大哥的家人被楚王抓走,要大哥交还财物。大哥上门救人,楚王当着他的面,杀死他最爱的女人、孩子!大哥身中二十八处重创,最后被我等拼死救出。逃亡长安。大哥伤好之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当然,他的名字也不是周伯,我们的名字也都是假的。

我们潜伏在灌夫身边,成为所谓的四大剑客,我们的刀都变成了剑;因为大哥认为颖阳郡是灌夫的家乡,那个人肯定和灌夫脱不开关系。三年来,我们多方查找线索,都一无所获,只是在离开长安的前夕,查到颖阳狱中有人参与了那起劫案。我们只是想找到那个人,洗清大哥的冤屈。因此我等才跟随天使大人出使。”

暴卯说:“我等杀人无数。我们的亲人人亦杀之。大哥的亲人被楚王所杀,我等的亲人又何尝没有被人杀光!”暴卯的脸扭曲的可怕。

“如今在汉人和匈奴人的比武中,能够堂堂正正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匈奴君王和朝廷天使的面前,大大方方的打上一架,虽然死了,也算是死得其所。你们看到的是大哥的惨死,我看到的是大哥的从容赴死!大哥的死,对他来说,是个解脱。他再不用每天每夜的纠缠于家人的死,纠缠于和人的恩怨。”

“我等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天使大人不用劝我们离开。我等四人,生当同生,死亦同死!”轩辕铜缇说。

北门客厉声说道:“生为男子,自当横行天地间!生不能封万户侯,封妻荫子;也自当仗剑江湖之上,诛除不义,扫荡不平!”

兰不开苦笑道:“你们倒是快活!快马烈酒,美女宝剑,纵横天下,还有儿女情长的快意!我等空为男子身,空担着男儿的名,却没有一点点男儿的快意,更不要说儿女私情!我们几兄弟,自小进宫,去了男子的根本,成了不男不女之人。每天强颜欢笑,学得百般的本事,却只为伺候得皇帝太后们欢喜。有一天主人不喜,我等即是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出的宫来,才知道做人快乐。”

本来四大剑客和四大护卫都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护卫觉得剑客们豪横粗鄙;剑客感觉护卫阴阳怪气,没有江湖人物的爽利。今天双方联手和匈奴比武,才发现对方的可爱之处。双方虽然没有明说,都是心中已经把对方当做了好兄弟。

张骞看着这几个人,只觉得陌生,觉得无法理解。

梅不平突然笑道:“你们兄弟快意恩仇,兄弟情深,手足情重。兄弟十分欣羡。值得浮一大白!”举酒碗一口喝干。仰天长啸,歌道:

满山开满棠棣花,光彩灿烂似烟霞;兄弟情深像花开,兄弟死伤如花落!花落花开年年似,怀念兄弟只我知;大山崩塌山石在,我等兄弟在哪里?鸟儿双飞在草原,兄弟如今有急难;看到别人兄弟情,心中叹息我心痛;想起曾经有隔阂,一起联手把敌杀;看到别人兄弟情,没了敌人没了你;如今祸乱都平息,如今家国都太平;曾经我的好兄弟,看我新友似平生;今天备下酒和菜,喝的烂醉你不知;兄弟既然没走远,起来陪我喝一杯;兄弟与我一起唱,兄弟和我同欢乐;兄弟,知道与否你我情长在?

梅不平的琴弦,铮的一声断了一根,接着铮铮之声大作,琴弦全部断了!梅不平喷出大口的鲜血,委顿在地上。众人大惊,菊不疑、兰不开要扶他起来,却见他的面色已经蜡黄,口中只有微弱的出气,浑身被自己吐出的血弄得湿透,已然没救!原来日间的比拼,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果赶快服些治内伤的良药,还可能有就;再加上喝酒,唱歌,催动伤势发作。

张骞心中悲愤,无以名状。却见菊不疑等把梅不平的衣服换下,穿上新衣服。菊不疑手敲酒碗,唱起梅不平刚刚唱的歌,声遏行云,动人心魄。

竹不直等人的乐器也都全部吹爆,众人把破碎的埙、笛扔在地上,踏地而歌。

天明,众人出门,轩辕铜缇说道:“我刚刚看了大哥,他好像要告诉我们什么。”大家没有在意他的话,以为只是他们兄弟情深。北门客仰头想了想,说道:“是了!大哥告诉我们如何破解匈奴快刀!”几个人是又悲又喜,张骞和鱼仲听得是莫名其妙。菊不疑解释说:“周伯先生在最后关头悟出了匈奴的刀法,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只有拼死,而把破解奥秘留在自己的身上。当然,如果不是高手,也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