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老想吃酸,一闻菜油味就恶心,正好富察府请的先生过来给芹圃看脉,顺便让那先生探了,说我有了喜,还不到一个月……”

善宝都从二品的大臣了,乾隆索性好人做到底,金口一开,赐给了伍弥氏一个二品诰命的头衔。

乾隆的脖子都酸了,低头活动脖子的时候才发现身前跪了帮子人,俱都昂着头看天,那姿势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不禁一乐,咳嗽了一声,“都平身吧,跪着望天,脖子不累吗?”

这话偏巧又戳中了福康安的心事,一皱眉头,端坐马上,侧着脸猛瞅善宝,良久才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小子究竟是不是大清的子民……”善宝一惊,便听福康安继续道:“你才十五岁啊,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莫不是神仙下凡吧?”

“滚!”善宝一把打开福康安的手:“老子没跟你开玩笑,你就说要有这样的美事,你小子干还是不干?”

善宝屁股着地,吃痛之下拼命反抗,奈何福康安力大,折腾的满身臭汗也无法将其掀翻,只能呼呼喘着粗气服软:“三爷饶命,小的再不敢了!”

善宝忽然抬手抚了抚光亮的脑门儿,棠儿的目光倏地一惊,见他继续作画,这才轻轻喘息一声,惹得胸前的高耸也上下起伏了两下。

“是啊!”墨林嘿嘿一笑:“今早夫人去三爷房里看他,见他桌子上摆着一副画像,真人似的,顿时来了兴致,强将睡梦中三爷叫醒了问他是谁画的,三爷迷迷糊糊的回了句是您,夫人便差我过来叫您,虽未明说,想来是让您给她画幅像吧?别说夫人惊异,那画儿奴才也看见了,活脱儿一个真三爷,奴才冒昧求爷一句,哪天得空了,能不能给奴才画一张,奴才裱糊起来挂到墙上,留给子孙当传家宝。”

善宝加快了脚步,出了跨院儿月亮门,便看正院子里平整的石板甬路上,引娣手里拿着个木棍,上边拴着红绳,正在一下一下抽着地面上滴溜溜乱转的一个陀螺,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福康安和善宝是子时的班,到了养心殿时,殿内仍旧亮着灯,想来乾隆依旧在批折子,倒让善宝感叹不已。

“真的无碍?”红杏有些信不过。

“这可是好东西,我好容易淘换来的,莫看就这么一小块儿,花了我十两银子呢!”

“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之间的龌龊别当着老子说,争风吃醋逞勇斗狠的,没的污了老子的耳朵。倒是善宝,你看看,这大孔明灯的罩子我已经吩咐人缝好了,用的上好丝绢,又轻巧又不透气,缝了三层,请了最好的女工,那针脚密的,八匹马都扯不断,够结实吧!”

凭着善宝多年浸淫绘画素描的经验,他可以肯定手中的物事定是石墨所做,已经初步具备了铅笔的雏形——在英廉府初次用木炭给冯夫人画素描时,他便希望寻找的东西突然出现他的面前,让他拿着物事的手都轻微的颤抖了起来,颤声问道:

婶母却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居然用力的推了几下,莫非是多年未见,生疏了?抑或是她有了老公,早就忘了自己?

说着话给自己面前牛眼大的杯子里注满酒,素手端起冲善宝道:“一来赔罪,二来祝大人平步青云,日升三级,奴家满饮,爷随意。”话罢,遥拜一下,扬脖饮了下去,即不秀帕掩口,也不惺惺作态,动作豪爽,颇有古侠女之风。

高杞展颜一笑:“你这说的哪里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必这么消沉呢?那些个红顶子贵胄们,哪个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如今你小小年纪便袭了爵位,点了御前,聪明伶俐,行事又知深浅,焉知就没有封侯拜相的一天?说实话我还羡慕你呢?我们这些人,瞧着表面风光,不过是借着祖上的余荫罢了,做的好,是父祖教导之功,做的不好,便是个忤逆不孝,我又是庶子,平日里挨鞭子落数落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善宝心中苦笑,脑中突然浮现棠儿月下独舞那醉人的身影,心中冲动,就要答应,猛想起棠儿冷冰冰的话,激灵灵打个冷战:“算了算了,还是不去了。这些日子瞎忙,早忘了答应你的画像,今儿得闲,正好抽空画给你。”

说完也不管福康安和善宝的反应,推门就进了正殿。

“哼!”善宝一声冷哼:“你也知道有罪?《大清律》不知道吗?勾**女,霸人屋宅,我不杀你,杀你污了老子的手,滚回去听参吧!自有上官处置你们!”官字两张口,他顺口胡诌,也不管律法中究竟有没有这两条。至于再杀两人,他倒是有心,不过人家虽然官小,毕竟也是官身,却不好妄动,只能从官面上再解决,想来凭如今自己的身份,捻死他们跟捻死个蚂蚁仿佛。

刘全家却不在正街,随着他穿胡同,过小巷,行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刘全才在福宝不时的追问下停下了脚步:“大爷二爷,这次是真的到了,这就是奴才在这儿置买的房子了!”

引娣破涕为笑,羞涩的低了脑袋,猛的想起什么:“糟糕,面条都洒了,我再去给哥哥擀!”说罢扭身匆匆跑了。

“少爷莫怪,实在是奴婢一时喜翻了心,忘了身份,这才说出如此不敬之语……我……”

刘统勋头戴红顶子暖帽,身穿一品仙鹤补服。虽然已经年近七十,却显得十分精神。他摆了摆手,示意善宝不用多礼,边往门内走边道:“你来的正好,进来吧!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瑶林,茫茫人海,你我能够相识,一见如故,乃是缘分。为了我,你不惜得罪高恒,二话不说将我带出了监牢;出了赵得柱那案子之后,你又为我跑前跑后,不辞劳苦,这一切,其实我都瞧在眼里。你是什么位分?堂堂天子的妻侄,国公爷的公子。我是什么位分?死了阿玛,一文不名的穷小子罢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不过,今日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身体相貌是爹妈给的,我做不了主,你若真的看重我,咱们日后依旧是最好的朋友。你若拿我当那供人亵玩的相公,对不起,或者咱俩永不相见,或者你宰了我,或者我宰了你,究竟如何,你看着办吧!我困了,门我不插,你想进便进,悉听尊便!”

棠儿好像突然忘记自己会武功了,拼命的摇头躲闪着善宝的嘴唇,屁股也往后撅,想要离善宝那该死的东西远一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该死的漂亮男人,怎么会有如此的力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福康安为什么放过了自己,只觉一阵庆幸,口干舌燥头昏脑胀便顾不得了,匆匆穿上衣服,下了床,往门口走去。

出了正厅,善宝四下巡视着,发现不远处就是个花坛,匆匆跑过去捡了块鹌鹑蛋大小的石头回来,当着弘昼和福康安的面将孔明灯下边插好的蜡烛抽出,将石头放入,这才将蜡烛重新插入进去。

这边善宝也醒悟过来,浑身冒汗,棠儿看的有趣,偏不转移话题,只定定的看着他。

她说到最后,鼻子泛红,声音中已经有了哭音,却强撑着没有落泪。

善宝一愣,等芳卿再出来的时候,不免就多端详了几眼:但见她春山如黛,眸若点墨,秀发随意的挽着,露出雪白的脖颈,布衣裙下,身材虽稍显丰满,却也凹凸有致。除了眼角有些浅浅的皱纹,双手显得粗糙了些外,倒是个美女。方才她低着头,善宝的心思又被曹雪芹病体所摄,居然没有发现。

所以面对善宝的挖苦,他心中有鬼,便不肯反驳,只把身子悄悄的往善宝的怀里缩,心说来硬的不成,老子就跟你死缠烂打,不论如何,也得把你小子拿下。

“正好你们来了,这不,我正跟春和商量善宝排班的事儿呢。善宝是万岁钦点的侍卫,原定三等虾,善宝推辞,自降一等,成了蓝翎侍卫,主子赏识他识大体,破格让他内班侍驾,我寻思着丰升额是一什的什长,正好一什有人外放,就将他排进来了。”阿里兖笑眯眯的说道,脸上的刀疤蜈蚣似的乱爬,配上他高壮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别扭。

“是啊!是啊!这不你也来了吗?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可是第一次登门呐,这才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呢!”善宝忍不住逗福康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