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那女人之后,善宝心中怒火早泄,此刻思及如许,一颗心顿时犹豫了起来。

就凭着杀了两人,敲了敲登闻鼓,就钦赐内班侍卫了?爷的老子还跟世宗抄过家呢?爷的爷还跟圣祖打过准格尔呢!

他其实想说“多心疼”的,猛然想起那晚善宝发火,不禁心有余悸,硬生生吞了回去。

善宝气急,咬牙切齿,抿着嘴儿格格一笑:“骂的好,真是好极了,今日不宰了你这泼妇,爷就不姓这钮祜禄!不是问老子是谁吗?老子是正红旗的钮祜禄善宝,二等车骑都尉,钦赐御前蓝翎侍卫,专踹各种王八窝,八品典仪是吧?九品把总是吧?我呸,永定河的王八也比你们这样的官儿多些,趁早给老子滚到一边,小心溅血!”

待善宝收拾停当,出了自己跨院之后,发现福宝已经领着刘全回来了。刘全一身簇新的青衣棉布袍子,脚下踩着双高及小腿的黑毡靴子,垂着手站在那里,脸上的黑灰已经洗过,辫子也从新梳理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股子精神。

“要不……”善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定了主意:“就依着额娘吧!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家里也没别人,你总不忍眼瞅着这么大的院子就我额娘一人吧?”

善宝悚然而惊,辞了刘统勋,连福康安都不等了,直接出了宫门,打马回家。

军机处是雍正以后满清的中枢机构,大事小情,几乎都要在这里过过手,相当于后世的国务院与国防部的合并,权力之大,仅在乾隆之下。

“你,你,你……老子没得罪你吧!好好的抽什么风呢?”福康安百思不得其解,气的俊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不说话了呢?”棠儿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善宝的耳朵,小声的问道:“你不是胆子挺大吗?”

“呸,就会逗额娘开心!”棠儿一笑啐道,接着冲弘昼和善宝说道:“难得王爷大驾光临,善宝也是第一次来,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多加两个菜,王爷,您不会嫌寒舍简陋……”

善宝也是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匆忙点头:“王爷你饶了我吧!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墨林看了看福康安,吐了吐舌头,心说这善宝大爷牛啊!连和亲王爷都敢忘,就不知道他答应了和亲王什么?值得这大清第一号王爷如此大动肝火,兴师动众?

接着道:“我只奇怪,这些东西不易保存,咱们这边很少见到,怎么……?”

“其实是这么回事……”福康安从当初英廉府初遇善宝说起,一直说到乾隆钦点善宝侍卫,其中除了略过自己对善宝的心思之外,可谓说的详尽,就连那些他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按着别人的诉说添油加醋,说的是口沫横飞,激情昂扬,倒好像做下这些事情的是他一般。

善宝人精一般,插上尾巴就是猴子,最会察言观色,瞧福康安神情,已经知道对方消了气,便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知道知道,咱福三爷是谁啊?走吧!再不走真晚了!”

善宝却听到了耳朵里,脑门一黑,险些跌倒,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抬眼看一眼伍弥氏,见她咪迷笑着,再看赵红杏,眼角扫着别的地方,咬着嘴唇,神情好像有些尴尬,又像是憋着笑意。

将一众女人送出府门,福康安正要拉着伍弥氏回房说话,突听胡同口马蹄得得,回头一看,见福康安裹着一件玄色大氅骑马而来,不禁停下了脚步,站立在大门口等他。

他很早就看清了权利的本质,所以才能保得性命,可谓费尽心机——自然也明白那一干围在自己身边打转的人们为的什么?只有这善宝,倒似毫无机心,很对胃口。

刘统勋这是在提醒自己呢?善宝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噗通再跪,朗声道:“主子隆恩,奴才感激不尽,不过延清大人说的有理,奴才年在志学(指十五岁),如此重任,实在不敢领受,望主子收回成命!”

胡思乱想着,善宝继续偷眼打量,发现地上跪着两人,顶子都是鲜红,后边还插着花翎,却看不清相貌,只在乾隆旁边,站着一人,三十七八岁上下的样子,气定神闲,相貌英俊,长相与福康安有些相似,想来定是军机领班傅恒。

“是什么?”刘统勋扫了善宝一眼,眼睛一立,冲刘三喝道:“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儒,发现对方五短身材,脸色苍白,不知是浮肿还是怎么,胖乎乎的,偶尔抬头四望,目光散乱。

他心里转了一下心思,摇了摇头,没往下想。

高恒尚不知道事情已经有了变故,正笑嘻嘻的陪着弘昼等一众亲王世子们喝酒逗趣,兴高采烈至极,见了李儒,知道他所为何来,却不说什么?只吩咐他且喝酒作乐,诸事无妨。

“朕以宽为政,是为了继承皇考遗命,因时而化,并非宽而无当,开头是初见成效的,可是如今呢?”乾隆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洗白的牙齿咬着下唇:

福宝点了点头。

“不要——”善宝凄厉的叫着,满头大汗,紧闭双眸,在床上不停的翻滚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