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地上跟软虾一样倒着的婆子,余辛夷冷冷笑了下,手中那碗滚烫的茶水猛地泼过去,将那婆子一下烫醒,那婆子烫得哇哇大叫,脸上身上通红一片,见到余辛夷时表情立刻紧绷起来,看了看旁边儿冷着脸的寒紫,浑身一抖,刚才突然把她打晕的,就是这个人!

景夙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种立刻,立刻将余辛夷带走的冲动,将她远远的带走,远离余府!让她免于任何的诘难与陷害,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因为余辛夷并不是那温室里需要呵护的娇花,她是莲!风雨吹打中仍然坚强绽放的莲!她是梅,暴雪中仍然傲然枝头的梅!她甚至是竹,清秀笔挺,永远坚忍不拔的竹,看着温婉,下一秒便能化成一把利剑,刺向一切敌人!

温凌萱僵着脸道:“我是祖母的亲孙女,怎么会害祖母?你们竟要查我吗?究竟什么意思!”

公主深深的喘过几口气,原先的震怒缓缓平复下来,细思一刻,眯起眸子道:“那么,这意图毒害温老夫人的贼人,今日定在府中,谁的嫌疑最大?”

老夫人拍了拍辛夷的手:“大丫头,小心些。”

余辛夷眸子怯怯的在温氏身上扫了一眼,道:“前两日,六姨娘身边的丫鬟宝钏来跟我说,在六姨娘院子外头撞见个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个好人的样子。许是丫鬟多疑了,咱们府里有老夫人跟父亲在,谁干做那犯上的事儿,只是……辛夷就怕万一有什么混进来,或者看不惯六姨娘……”

余辛夷看着余惜月震惊的表情,心中淡淡冷笑:她至今还没看懂她们的父亲啊,这个看似宽和,谨守理教的男人,其实是最狠心的那一种!女儿在他眼中,只分有用、没用两种。至于什么父女之情,在权势与声望面前,只是一场笑话!

余惜月大脑简直拧成一根绳子,简直要疯了!是啊,她怎么才能证明?她根本无法证明!被当场抓住跟景浩天肢体纠缠,如此活生生的证据,她如何才能反驳?!她紧咬着牙,两行泪已经流了出来:“我真的是无辜的……父亲,三殿下,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是余辛夷,是她害我!就是她害我!”

“惜月手艺不精,唯恐做得不好,还望奶奶笑纳。”余惜月有些羞怯的低着头,拼命把手往袖子里缩。

余辛夷对着景浩天冷冷一扫:还真是痴情啊!这个时候,他还惦念着余惜月,念念不忘!活该成为她的垫脚石!

刚出院子,老夫人身边的竹心来传话道:“小姐,老夫人找您呢。”

下头是温氏。

孙妈妈道:“是,夫人,可有话要传?”

听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景夙言心中不禁真真发冷,他知道景北楼掌握了一大批暗中势力,甚至搜集到不少卷宗,只是让他心惊的是,余辛夷又是从何得知!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为什么越往下挖,就更是让他心惊。仿佛她就是一道黑暗中的影子,任他如何追逐,抓捕,都难以握到她那颗心。似乎除了仇恨,其他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淑贵妃看着余惜月犹豫却沉默的表情,一颗心一直跌落到谷底。或许这个侄女,她的确是帮错了!

不远处,数十名侍卫焦急的呼唤声传来:“世子!世子!”

请?她让扶苏公子先出子?众人都惊住了,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何。

余辛夷浅浅一挑眉,四目相对间,似乎有寒芒闪过,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哦?四皇子有何指教?”

一字一句,还真是咬牙切齿啊,若是旁人恐怕早就被她激怒了,可她碰上的,偏偏是他景夙言!景夙言浅笑一声,薄薄的红唇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一丝黯哑的声音,简直暧昧如妖:“不,我们可谈之处极多……”

整个院子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望向余辛夷。原来,人真的是大小姐杀的……果真是心肠狠毒啊……

淑贵妃现下耐心已经告罄,冷眉道:“你到底是想说什么!”不知怎的,近几日她脾气似乎极为郁躁,像是一根线崩在脑中,忍不住要动怒,与往日那般不动声色,生杀予夺,实在大不相同!

灰衣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忙将具体情况细细汇报了,连一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余辛夷嗤笑一声,目露清华,“允许你用当世最好的神弓,便不允许我用一把特殊的箭支吗?且不论,箭技本就是您的强项。”还沉浸在刚才余辛夷让人叹为观止表演中的人们,立刻醒悟过来,纷纷议论嗤笑:舞阳公主今日挑战本就十分不公平,以她最擅长的箭技挑战她人,现在输了倒叫嚣起公平来,真是可笑可鄙。

等着吧,余辛夷,今日我定要再无颜出现在世人面前!

她怎么来了?虽然蒙着面纱,但是这个女子,就算只看背影,他也认得出她——余辛夷!

从主院出来,余辛夷伸出手,鞠了一捧冰凉的雨丝,轻轻道:“白芷,我让你收买的那名小道士已经出城了么?”

余辛夷这个小贱人,到底知道多少!

她慌了,慌得不可自制,失控的指着余辛夷尖叫道:“不,不是我做的,大伯,婶母,是余辛夷……一定是她搞的鬼!二姐姐你相信我,我没害你……”

孙妈妈刚说完,白芷立刻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斥责道:“怎么跟大小姐说话的!论理我尊您一声孙妈妈,但咱们做奴才的就该有奴才的样子,您在府里二十多年了,且您还是夫人身边的,比我这样的该懂规矩得多,您说是不是?”

“你……你竟敢打我?”余明珠一时间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余辛夷。从来只有余明珠欺负人的份,哪有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

牡丹院。

“那三皇兄跟四皇兄的呢?”原来他都知道谁送了东西,果然这尚书府中有他埋的眼线,与她之前猜测分毫不差,恐怕府里其他几位皇子的眼线也不少!

看清她眼底的恼怒,景夙言惊讶了一下,非但没怒,反而轻笑起来。很有意思不是吗?三次见面,次次都冰冷如霜的小丫头,难得露出真性情,这份意外的收获怎让他不惊喜。

一旁,余辛夷看着大夫人拙劣的演技,眼底阵阵发笑。

余辛夷朝余明琪微微一颔首,笑了笑。

余辛夷却不理会,再次启唇道:“女儿还要认一错:今日乃淑贵妃生辰花会,女儿迟到,是为大不敬,恳求父亲责罚。”她的声音很清冷,字字从唇齿中吐出,毫不拖泥带水。

恶心,真的恶心。

余辛夷却睁开眸子,推开她的手,显示着完全的抗拒:“八皇子,您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承认了,这便好!余辛夷眼底划过一丝冷蔑,刚才携手对付她的姐妹情深,也不过如此!

景浩天那副愤恨的表情,恨不得当场定了余辛夷的罪,将她五马分尸才好。正在此时,围着十二公主的宫女突然惊喜道:“娘娘,公主醒了!”

余辛夷背着白芷没走多远,忽然一道尖细嘲讽的女声传来:“哟,我道是谁,没想到是你啊,果然是奴婢的命,啊不,背着一个奴婢,那比奴婢还低贱!”

淑贵妃一点不愿听她狡辩,恨不得立刻整治了她,但这里不是她的玉坤宫,且这么多人在场,她必须顾及着,所以只得道:“本宫就给你一次机会,若自辩不清,那刚才的责罚加倍!谁也不许求情!”

有余惜月珠玉在前,在座都以为余辛夷要做缩头乌龟了,没想到她竟款款起身,不疾不徐的回道:“臣女只要一展白色屏风,请娘娘允诺。”

只是……要论面容俊美,倒是四皇子更好些,她美目轻抬,不经意落在四皇子景北楼身上,只见景北楼身材颀长,面容坚毅俊美,棱角分明,气度卓然,唇角笑意让人面红耳赤。

余辛夷将首饰退还给她,笑道:“不用,别忘了我有老夫人刚赏的海棠钗呢。”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的惊艳。这世间竟有如此胆识的女子,竟然威胁他!她狂,狂到连装都不屑装半分,因为她有狂傲的底气!而这底气便是——她连死都不怕!

余辛夷仍在唤着娘亲,那一声声的,那般无助,若不是怕到极点,无助到极点,又怎会去祈求一个早就死去的母亲……老夫人眼泪都要掉下来。

周氏有事做立刻擦了眼泪:“好好好,我这就去做,你先休息,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余惜月脸色一青,不敢再多话。若她再说,反倒落下个不顾亲姐,偏帮外人的坏名声。几个家丁扛着板子重重的打在周瑞身上,一下一下,打的周瑞杀猪似的嚎叫起来:“啊……夫人……夫人帮我啊……三公子……您帮我说句话啊……我说了,我什么都说……其实昨日夫人跟赖三公子……”

周瑞两口一听,吓得立刻腿软了,哭嚷道:“夫人救我,我脑子一时混了,没记得住,小的真的是冤枉的,求夫人救我……”

温氏一个激灵,险些有种被恶鬼缠上的恐惧感。她不知怎的,忽然对这丫头生出一股陌生感,似乎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大小姐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成一个来讨债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