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淡笑道:“你不必心怀感激。我与你人间的分神韩愈有些渊源,出手帮你,是顾及韩愈的人间安危。并非为了你插手仙魔之事。只是,你怎么给九幽之魔缠上了?”

李贺将手中的烧烤交给了沈亚之,站起来回身朗声道:“出门在外,干粮如何不备。方便可以行,不知各位军爷打算如何借法?是出钱买呢?还是写下借据?”

难不成他们真是有缘?我堂堂公府千金真得嫁给一个穷酸做续弦。刘氏此刻的心里如被刀刮过一样难受。她可不像女儿,正满腹柔情,心里有的只是不甘和无奈。女儿下面的话,更让刘氏心底冰凉。

见礼品都已经装上车,李贺又对侍立在一旁的周管事拱手道:“请务必替小生转达心中的感激之情。裴公高义,李长吉当铭记于内。辛苦周管事和各位了。”

李贺和沈亚之都纷纷下车,和一路送到此地的杨敬之、方长河、马思远,一一拱手作别。依依之情,现于言表。

意态萧索道:“退之不必做如此情状。为人亲长者哪有不为子孙考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且老夫看李长吉一表人才,为人磊落,不似酸腐之人。虽目前处境堪忧,但日后想必差不到哪里去。虽有些委屈三娘,但老夫瞧来,却是最合适不过。”

当即莞尔道:“素闻李长吉惊采绝艳,想不到胆气也是一般书生所不及。好、好啊!都快入座。今日就如长吉所言,乃长者看望后生。都勿需多礼,随意些才好。”

由于街上人多,李贺他们行进速度并不快。且杨敬之头戴官帽,他们三人在人群中颇为醒目,很容易被人跟上。李贺一行却并没在意已经被人盯梢,仍一路谈文论诗地往药王庙街而去。

韩愈讶然,在又一次打量李贺之时。

杨学士面容清雅,对李贺所言,面上一直温容淡然。不像那位高管事,已经情急失态了。

李贺的坦然爽朗,让怒意未去的白绮蝶一时失神。见李贺拱手要转身了,忙又走近一步。

大威德明王当即领命下去,但心里却颇为好奇。他谨遵佛旨,并没敢靠近李贺周遭,只是夜夜都来金山寺巡视。

刚欲劝说几句,就听母亲言道:“去吧!早些回来,不可贪多。”

“伊州程子桥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昌谷李氏长仪。成婚十余载,李氏勤俭持家,贤淑友爱。实为女子之典范。然,程子桥道德沦丧,有辱斯文。实不堪再为李氏良配。自即日起,双方自愿和离,各奔前程。为了补偿李氏…”

“如何能这样不计后果?这岂不让我们李家蒙羞?”郑老太太忙停止哭泣,对儿子惊道。

李贺怒道:“没有油盐作辅,烧菜如何能合口?还不过来给我捡药,再多嘴,罚你去山中蹲山洞去。”

窦氏更是向前揽着陆华龙进房,等他脱鞋上床,又给他掖好被窝。

郑老太太大奇,忙站起身,跟在窦氏身后一起来到院外。

道声佛号后,默想了一遍静元的因果,仍未得晓。不由地心下起疑,这人莫非是九幽神魔不成?能将佛家弟子的行迹抹煞干净,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你言而无信。说、说好了,晚上来还内丹。你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大郎闻言,两眼放光。

静元禅师被李贺的歪理邪说惊得瞠目结舌,想要反驳,却无词可对。一股闷气被压在胸腹之间,欲排无泄。胸膛几经起伏,最后一股热流直破五脏六腑。瞬间就面如金纸,歪倒在沙弥身上。两个小沙弥惊慌之下,顿时不知所措。

李贺此念一起,就嘘声长啸。顿时林间一阵骚动。鸟雀惊扑、走兽狂奔。本来静谧的山林,瞬间就热闹起来。

至于人如今到底怎样了,众人都不敢以实情告之。只催他赶紧回家看看。

“勤勉贤惠,温文淑达。村子里的乡民均众口赞誉。只是进门七八年,至今没有子息。可瞧李太夫人并无不满,待她仍和悦如昔。和家人相处甚是相契,与和离回家的大姑姐也相处融洽。”

仆妇忙把老夫人关心的事,仔细地说了一遍。

高氏沉吟了良久,先是吩咐仆妇们都下去,自己对着一众晚辈问道:“今日招你们前来,亲耳听听李贺的家事。实是打算为菲儿与李家议亲。下人们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这门亲事可结得?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来听听。”

二夫人丁氏见众人都看向她,当即也就当仁不让。

沉思了一下,郑重道:“李长吉为人傲岸磊落,且又强悍护家。实是女子选婿的不二人选。虽说家境贫寒,又无意于仕途。可就凭他的医术医德,也能流芳后世。大不了,咱们裴家陪嫁多些就是。其实就凭李贺本人的本事,发家是迟早的事。儿媳赞同这门亲事。”

不是你生的女儿,当然说得轻松。别人的女婿都是贵婿,就菲儿的女婿是个行医的。偏还是人家的续弦。你要是觉得好,给四姑娘当女婿得了。

但这话刘氏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哪好说到明面上,掉自个身价。忙把希翼的目光放到自己长媳杜氏的脸上,希望她作为家中未来宗妇,带头说句反对的话。昨晚刘氏可是叮嘱了儿媳好久。

不料在三弟妹周氏也赞同过后,自己依仗的儿媳杜氏却道:“以前与三妹定亲的王家和田家的公子,都是身体羸弱,纨绔成性。他们过早夭折,实是自家的原因。和三妹的命格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没必要顾忌慧行禅师的话。”

刘氏大喜,忙示意大儿媳继续下去。

“孙媳昨天还在疑惑,祖父怎么就选中了李长吉。今天听仆妇们所说,才恍然大悟。祖父真是慧眼如炬,相人极准。孙媳叹服。”

刘氏傻眼了,结巴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氏对婆婆行了一礼,又对祖母高氏郑重道:“女子选婿,家世名声都是次要。要紧的是人品才能如何。李长吉为护家人,不图虚名。处世通达而不迂腐。悬壶济世、开课授徒,更兼是文武全才。这等不世出的奇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三妹能有此机遇,着实不能错过。”

家中女眷中几个重量级的人物都已经表态支持,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待国公夫人一拍案几,此事在裴家内部就此敲定。

事后,几个嫂子打趣小姑子赶紧回房绣嫁披,正堂的气氛顿时就和悦起来。

裴润菲芳心酥软,脸上红霞飞遍。见事情已经如了自己的意,满脸娇羞地起身向祖母告退。

大嫂杜氏忙站起来,陪同小姑子一同来到后花园。挥退了跟随的丫鬟仆妇后。

杜氏笑道:“有件事要说与妹妹知道。昨晚你大哥从兵营回来,说起从渭城逃过来几个军卒的事。军卒在路上遇到了两个举子,听形容似是李公子他们。”

现在有关李贺的事,无论大小,裴润菲都喜欢听。杜氏当即就把军卒被李贺教训一事,说了一遍。

最后笑道:“李公子英武侠义,着实是妹妹良配。嫂子今日公然赞成此事,忤逆了母亲,还望妹妹帮我周旋。”

裴润菲感激之余,却也满口答应。自己在脑海里想象李贺将一个大汉高高举起的样子,顿时柔情满怀。

他现在到了哪里?路上还平安吧!他们的亲事八字刚划上一撇,裴三小姐就思起未来夫君来。

此时的李贺当然很好,快马扬鞭在官道上驰骋,甚是惬意。

坐在身旁的沈亚之指着前方的远山道:“那就是西岳华山吧!长吉,你赶车可真快,就一日就抵上往常两天的路程。我们今晚还不进城住吗?”

李贺点点头笑道:“今晚还住野外。一会路过镇子时,看需要买什么,提前捎上。今晚找个好点的地方露营。”

由于昨晚无意中招惹了九幽之魔,李贺不放心进城分头睡觉。在野外露营,他反而能防范得过来。

眼看太阳西斜,在路经一个叫十里铺的镇子时,沈亚之硬是采购了一个帐篷两床棉被,及一些大米馒头菜蔬。连续啃了三顿的干粮,可让这个公子哥吃不消了。李贺也由着他,并没有异议。

临近天黑之前,李贺找了一个相对开阔的河边露营。搭好了帐篷,架好了篝火。先煮了一锅米粥,又炒了一锅蔬菜。就着在镇子上买回来的馒头,五个人吃的甚是惬意。

陆华龙却嫌没有肉吃,喝了一碗稀粥后,不待李贺制止,陆华龙就飞身投入河对岸的树林中。

按照往常,他一入密林,势必惊得鸟兽飞窜。但这一次,却是陆华龙惊叫出声。但是声音极为短暂,似是被人卡住了喉咙。

李贺大惊,放下手中的碗筷。先是围着沈亚之主仆转足了一圈,用七彩光华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郑重地叮嘱道:“无论出什么事,都不能出这个圈子。切记、切记。”

说完双足点地,如一只大鸟一样跃过了五六丈宽的河面。河对面的树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李贺身子一投进林子,身上光华暴涨。顿时眼前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