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衡丰一愣,不由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彻夜未归?”

纪氏有些担心,只是外面的事儿她也不便插嘴,这琼镇的铺子有多重要她也知道,只得细细叮嘱了一番,直到丈夫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方才住嘴。

待得纪氏一圈问话加再三叮嘱完毕,大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范曾着人带走了这些个丫头婆子,上前说道:“姑太太对小少爷真是用心。”

王承这才答道:“这里一共二十粒珠子,大小只能做首饰镶嵌陪衬之用,可是颜色光泽都差了些,是以走珠商只收了二百文铜钱。”

王承答道:“一般也要几两银子了,若是镶嵌在金银之上,那还要再算价钱了。”

严盈胸口一阵憋闷,眼中露出一丝冷意,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垂了眼眸,想着今日来的目的,片刻后带了笑抬头说道:“娘,咱们说这个做什么。那么远的事儿呢。对了,你平日里去铺子的时候,能不能带女儿也去瞧瞧?整日里闷在家中,实在无趣。”

芜青瞧着那镯子半晌,眼光一闪不由说道:“这镯子……姑娘。你可真舍得,这试探可是下了血本了。”

芜青见香蝉得令去了,忍不住问道:“姑娘,那婆子可是咱们在岛上见到的那个方婶?咱们什么时候跟她订了首饰?”

未黎拉了拉还愣在当场的青山,正要招呼众人离开,却听楚天楠喝道:“慢着!我这笔账还没算完呢,想就这么溜了可不成!”

那头领一身匪气。杀人无数,又岂是良善之辈,哪里知道菩萨二字如何写,眼中不由闪过讥诮之色。可是刚才这老尼用一根木柄拂尘便挡飞了他的四十余斤的鬼头大刀。这一出手便让人无法小觑,功力深不可测,却让他心生惊惧。一时间倒也不敢狂妄。

于是他多了些信心,继续说道:“看见肩膀下方那块纹身标记了吗?”

“多谢姑娘方才施救之恩,就此别过了。”关去病拱手行礼之后,便带着妹妹离去了。

严盈皱了皱眉头,青儿的确穿的是红色衣裳,那声音听着也像是女童发出的,难道是他们遇到什么危险了?

“琪铭果然是大孝子,什么时候都记挂着姑姑。”楚天楠笑嘻嘻地说道,旋儿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精神一振说道:“对了,我也去替母亲布施祈福,这样回去母亲一高兴,想必便不会说什么了。”

那妇人见了倒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小姑娘,这珍珠粉整个岛上我这可是独一份,而且这次拿的也不多,你这会儿犹豫了,待会儿可就没有了。”

安平王府的画舫果然不同凡响,登上船走近了看更是精致旖旎,贵不可言,如同巧匠手中的亭台楼阁一般浮于水上。船廊中描金画彩,张挂着红色绸缎扎花,各式棋具消遣之物俱全,清茶醇酒各色小食也早已备好,甚至于船舱一角,还配有丝竹乐队,全部着白色长衫,腰间系一银色丝带,配着悠扬娴熟的乐声,说不出的飘逸雅致。

王婆婆家的馄饨的确鲜美好吃,甚至比起严家私厨的手艺也不遑多,让严舒没有吹牛。当两人终于坐上马车赶往西城门口时,严盈已经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按着肚子轻轻抚摸,希望能尽快摆脱这种难受的感觉。

坐着早已等候在二门前的严府马车,严盈心中不由升起几分雀跃,用手指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发现外面行人并不多,可能是时辰尚早,只见偶尔几个早点摊子,还有打开门来倒水的妇人,在稀薄的晨雾中移动着,忙碌着。严盈深深吸了口气,只觉一阵清冽凉爽的新鲜空气涌入鼻端,一时精神大振。

“玉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当顾琪铭踏上石阶之时,便看见严玉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很是诧异地出言询问。

纪氏闻言也点了点头,本来她对严盈就是百般疼爱,

芜青想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脸色有些沮丧,可片刻后又提议道:“那若是不用姑娘和夫人去说呢?”

跟着她进来的香蝉和芜青站到严盈身边,都皱起了眉头,尖利的女声像指甲划过磨刀石一般刺耳,让人闻之生厌。

正在尴尬对峙之际,一个清冽中带着几分稚嫩柔软的声音响起,让众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严盈笑语晏晏地站起身来,示意采华将残茶收起,又端了新的过来,一双小手接过茶盏,送至父亲手中说道:“其实呀,娘早就在准备了,只是不知京中此事的规矩讲究,我瞧着倒是过分小心了点,所以才慢了些。”

严盈眼中终于有了丝兴趣,追问道:“什么东西?”

严盈伸手取出竹箫,在掌中把玩一番,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片刻后放于唇下,闭起双眸,回想着刚才曲谱所示,运力呼气,一阵低沉悠扬的乐声随即响起,如水般缓缓流淌而出。

严盈收了芜青后,便着人去打听过她的家世,知道她本来也是庄子上的家生子,守着庄子也落得逍遥自在,比起到大宅里伺候人是强上许多,只是父母一夕突遭横祸,唯一疼爱她的奶奶因为患了风湿不得不整日卧床,芜青小小年纪便在跟前伺候着,接手庄子的叔叔婶婶却是刻薄的,待得老人家一去世,便将芜青送入了严府……

纪氏无奈的看着严盈,勉强板起的脸最终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挥挥手说道:“好了好了,快点回屋去吧,疯了一天还不累么?娘可是累了,难得今日无事,正好躺上一会儿。”

严玉见到严盈一脸犹豫彷徨,也凑近了说道:“姐姐不必担心,这样的春游是咱们这儿的惯例,凡是未及……年纪的是世家子弟都会参加,我们每年都会去,三婶娘必不会责怪你的。”

“我们来迟了,莫先生可不要见怪啊!”楚天楠混不在意的打着招呼,环顾四周一番说道:“看来大家都到齐了啊,快些开始吧!”说着便在右边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了下来。他后面跟着的正是顾琪铭,却是先端端正正地向着莫先生行了弟子礼,这才挨着楚天楠坐了下来,一眼瞧见对面的严盈几人,微微一怔而后微笑颔首示意。

待得严舒和严玉走后,芜青方才回来,跟着她一起的,却是好一阵子没有见到的萍儿,这让严盈不由有些意外。

香蝉眨眨眼,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萍儿!”说着又满脸疑惑地问道:“她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奴婢那日去小厨房的时候,她并不在那里,听说那天她领了差事到别处去了。”

彩雀脸色闪过几丝尴尬之色,却又不敢不说,迟疑道:“哥哥前些日子买了个妾,喜欢得紧,常常厮混在一处……”

这不经意的话语听在彩雀耳中却如同惊雷般令人心颤,她偷偷看向严盈,有些不确定的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说道:“小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一个字儿也听不懂?”她就不信,她一口咬死了不知道,连夫人和采华都没有当回事儿,这四姑娘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她还能如何?

香蝉回道:“听说今天有牙婆子带人过来,想来采华姐姐该是忙着挑人呢。夫人没告诉姑娘,怕是担心姑娘你又费神呢。”

还没等纪氏说下去,沈大夫便打断了她的话,吹着胡子说道:“就他读过的那几本破烂医典,就想挑战老夫?他就知道辰砂微毒性凉,却不知我医馆中的辰砂早已经过我的改良调制,并不像他所想一般不可长用,他凭什么质疑老夫?”

纪氏瞧了瞧脸色一片青灰的严盈,不由脚下有些发软,下意识地抬手扶住身边的严君兴,嘴唇颤抖着问道:“中……中毒……”虽然已隐约料到,从大夫口中听到此话,还是有几分眩晕。

纪氏笑容中多少舒展了一些,不由多看了这个孩子几眼,说道:“多谢你们了,想来盈儿这病也不会太久,若是好了便让她去寻你们一块玩耍。”

严盈摇摇头,有些不解,这个萍儿跟莲秋一样,都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都是她心疼儿子特意挑了送过来的,当然也是她老人家把控三房的重要人物,据她的记忆,不同于莲秋的来历,萍儿却是地道的家生子,貌似跟老夫人身边的田嬷嬷还有些远亲关系,家中也曾有人在府里当过重要的差事,按理说该是老夫人最为倚重的人,如果今日见到的真是她,这倒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芜青愣了一下,见严盈垂下眼睛,又专心地喝起茶来,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来,只是转身走向书架,在她身后,严盈悄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站在书架前默默地发了会儿呆,便从面前一层中抽出一本来,送到了严盈面前。

纪氏轻轻拍了拍严盈的背,柔声说道:“好了好了,娘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少操些心吧,药都按时吃了吗?今天出去疯了一天,可累了?”

严盈先是点点头,随即却又摇摇头,见严玉更是迷惑,笑着解释道:“妹妹说的也没错,南珠的确以安神压惊为其珍贵之处,不过只要是海珠,尤其是年份久些的,便免不了阴寒之气过重,若是八妹这样年纪的小孩子用着,不免会有影响,倒不如那颗湖水珠温和些呢。”

严玉想了想,说道:“我在书上瞧见过,是贝类中所取,据记载是沙砾混入了贝壳之中,经历不断的摩擦,便会生出这晶莹光滑的东西,久而久之便成了珍珠,不知可是这样?”

一阵寒风幽幽地吹过,严盈深深地叹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白狐裘。画意见了,忙说道:“四小姐,这里起风了,我去取了暖炉来给您,请稍等片刻。”

严馨一听看书,兴致顿时减了一半,嘀咕道:“看书最乏味了,一个个字像蝌蚪似的好像会游来游去,总也看不懂什么意思。”